第四十六章 欢喜成双
风乍暖，鸟啼香，樱红穿绿柳，满地落晨阳。 沉香苑里有一处清幽僻静的小凉亭，地势较高，周边种着一片算不得大的桃花林，花蕾初绽的小桃枝三三两两半伸进亭，衬着苑中连绵的花海，远景近赏两相宜。 白三穿了身明黄色的敞口衫，提着自家的欢喜雀，晃晃悠悠进了亭子，立刻便有当值的婢女递上热茶，摆上果品，欠一欠身，退了下去。 将鸟笼挂在枝头，白三在石凳上坐了，端了茶杯，撇撇茶末，一边品茶一边观鸟。 笼中的小雏鸟直挺挺的抓着栖架，薄薄的眼睑蔫了吧唧的耷拉着。暖洋洋的和风吹拂而过，将小雏鸟身上的柔毛吹得东倒西歪，小雏鸟淡定如斯，一动不动。 白三瞅着石雕般的小雏鸟，惆怅的叹了口气。 自打将鸟笼子提回去，白三就没怎么见过这鸟挪过窝。起先白三以为小雏鸟怕生，还担心它米水不进，战战兢兢的添上水加了食，躲到门外猫着腰偷偷摸摸往里面瞧。 小雏鸟待了半晌，才开始动作。左爪倒右爪，肥肥的身子一扭一扭，横着蹭了过去，对着食罐先闻了闻，然后慢吞吞的啄了粒米叼着，又不动了。 白三扒着门缝开始思虑，小雏儿不肯吃，是不是鸟食不对胃口，小米泡的是硬了还是软了，泡米的水温是不是烫了，白三还细致的想到，是不是食罐子长的不合它意，金灿灿的太俗气。就在白三纠结，食罐是换个白玉的试试，还是换个翡翠的好时，小雏鸟突然一仰脖，把嘴里衔着的小米，咕咚，咽了。 白三一愣，看着那小雏鸟复叼起一粒小米，再缓了半天，一仰脖，又咽了。 于是白三醍醐灌顶了，那小雏鸟并非怕生，也不是挑食，恐怕只是天生的温吞木讷。 抬手从果盘里拿了颗杏子啃啃，白三想起夜梵屋里的那只，团团软软，时不时还会撒撒娇，颇为讨喜，再看看自家的小雀在笼中挺尸，白三嘴里塞着杏rou，没法叹气，只得痛心疾首的摇摇头，暗自琢磨，两只小雀都是从一个蛋里出来的，怎么性子天差地别的。 其实当初送了那只给夜梵，白三也存了些私念。那小雏鸟活蹦乱跳，十分讨人喜爱。白三现在虽然早已过了那青葱般的年岁，不及那雏鸟天真可爱，却觉得自己这株老桃树有着一种看尽沧海桑田的超脱气度，应该也十分讨人喜爱。总之，本质上是和那小雀相同的。 夜梵每日每夜对着那小鸟，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想起了自己，想多了，说不准就过来找找他。这一来一去的多了，感情自然就更上一层楼。 白三美美一笑，丢了杏核，又挑了串葡萄正待要吃，耳边忽然传入声音：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啊？” “你随我来就是了，莫问其他。” 白三扭头一看，青石小路上站着的果然是楚小狐狸和麟儿两个活宝。 楚小狐狸面对着麟儿，露个后脑勺给白三。一只手攥着麟儿的手，另一只手遥遥指着白三的方向，对麟儿道：“这亭子是全花苑观景最佳的地方，很少人知晓，极是清静。”说罢牵着麟儿的手一用力，麟儿被扯的前跌一步，撞了楚浩轩个满怀。 麟儿哎呀一声，脸蛋染上一层淡粉。楚小狐狸揽着麟儿的肩膀，笑得春风得意，再回首，正瞧见亭中黄橙橙亮闪闪的白小三。 白三嘴里含着两颗葡萄，不好开口，只举着那把秃了一半的葡萄串子挥了挥。 楚小狐狸一脸的春风还未刮走，嘴角明显的抽了抽。 麟儿越过楚浩轩的肩头也看到了白三，浅粉瞬间转酡红，忙挣出身子，甩脱了楚浩轩的手，向白三跑了过来。 楚小狐狸被丢在原地，脸色不大好看，只抿了唇随着麟儿向亭子走来。 白三于心中暗叹，小孩子家家的到底面嫩，若是夜梵也肯拉着他的手满大街乱晃，到了没人的地方也能搂上一搂，抱他一抱，此生无憾了。 麟儿钻进亭子里，唤了句白叔叔，小脸还是红扑扑的。楚浩轩咬着牙也道了声安。 白三放下葡萄正想招呼他俩坐下，麟儿却咦了一下，看着笼中格外淡定的小雏鸟，好奇的问：“白叔叔，这是什么鸟？白白软软的，瞧着挺讨喜。” 楚浩轩抢先答了：“这鸟叫欢喜雀，天生一双，应该还有一只才是。” 白三也起身凑了过来，道：“嗯，另一只在夜梵那里。” 麟儿点点头，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道：“怪不得主上的房里这几天一直有啾啾的鸟叫声，我还以为我听错了。”顿了顿，又道：“诶？白叔叔你这只怎么这么安静？” 是了，麟儿的一句话正戳到白三的痛处。 这只小雏儿，至今未曾开过口，白三还甚为严肃的考虑过，这鸟，是不是个哑巴鸟。 楚浩轩这孩子挺小心眼，记恨白三扰了他和麟儿的好事，在一旁添油加醋道：“说起来，这鸟瞧着也有些木木呆呆。”话头一止，狐狸眼斜楞一下白三，继续道：“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来也有那么些道理。” 白三呲牙一笑，两手抖抖袖口，道：“这雏鸟天性好静，虽无趣了些，倒也比一些自以为是的雏儿好点，翅膀还未长硬便想着飞天，只怕连怎么摔得都不晓得。” 楚小狐狸估摸最忌讳有人拿他年岁做文章，当下就要炸毛。 麟儿忙出来打圆场，结结巴巴道：“诶，诶，对了，白叔叔，这小鸟有取名字么？” 白三嘴上得了便宜，笑得十分愉悦：“呵呵，有。” 麟儿问道：“叫什么？” 白三从怀里拿出折扇，冲着自己呼扇两下，吐出两个字：“四喜。” 名字是这么来的，白三的名字随了白二，这雏鸟既然随了自己，那名字就要带个四，欢喜雀这个名儿白三又很喜欢，就取了一个喜字，合一起，四喜。 麟儿和楚浩轩，具是一抽。 身后鸟笼里一直耷拉着眼皮的小雏鸟，突然地，抬了抬眼，四处望了望，又垂了下去，不动了。 麟儿眼尖，拉拉楚浩轩袖子，不确定道：“刚才它，是不是动了？” 楚浩轩眯眯眼，道：“好像是，莫不成，它对那个……名字，有反应？” 麟儿对白三道：“白叔叔，你再叫一次看看。” 白三凑近了鸟笼，小心翼翼道：“四，喜？” 四喜在鸟架上极缓慢的动动脖子，眯缝着眼看了白三一眼，又转了回去。 白三惊，伸手戳戳四喜圆乎乎的肚皮，诱惑道：“四喜四喜，叫一个听听，来来，叫一声。” 四喜往旁边挪挪身子，躲开了白三的手，抻抻脖子，红色的小喙抖了抖。 白三，麟儿，楚小狐狸三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四喜。 一阵清风过，带下枝头娇花朵朵。 衬着落花，凝着遗香，四喜全身的柔毛于风中一颤一颤，发出了第一声啼叫： “咕……” 。 案桌上铺满了宣纸，欢喜雀胖乎乎的身子在纸张间滚来滚去，沾了墨的小爪子在纸上留下一串串的爪痕。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小雏鸟顿了一下，倏地摇摇依旧光秃秃的尾巴，啼叫出声：“啾啾~啾啾~”一边叫一边绕着桌沿来回的跑，异常的欢实。 夜梵斜靠在椅背上拿了本书在看，黑亮的头发拢在左肩，直直顺顺的散着。 一阵脚步声从门外疾走而来，门边的侍女忙拉开门，楚江便一下子踏了进来，兴冲冲道：“夜梵，你看谁来了！” 说罢一闪身，露出身后一抹浅粉的身影。 夜梵扣下手中的书，对那人雅然一笑：“好久不见。” 那人盈笑的眼望向夜梵，柔柔的唤了句：“梵哥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