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欢喜成双
夜深如墨，月凉如水。 二殿的一排厢房只有最东侧的一间还亮着光，烛影慢摇，窗纸上蕴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窗内，白三坐在桌子前，两手托腮，对着烛台轻叹一口气，微弱的烛火便一阵晃动。鸟笼被放在桌角，雏鸟缩成个球，耷拉着小脑袋，睡得熟了，身上软软的柔毛被烛光染上一层浅淡的橙黄色。 白三瞧着那小小的毛团，又想起了下午楚浩轩说的话。楚小狐狸能说会道，两片薄唇上下翻飞，将故事讲得活灵活现，就好似他就站在凌霄殿的通天柱旁，亲眼瞧着王母娘娘出嫁一样。 霞光流韶，云霭飘腾。 婚嫁的妆奁铺了满地，红彤彤的映上人脸，喜气洋洋，瑞气万千。 新嫁娘蒙着红盖头，嫣红色的嫁衣裙摆摇曳，长长的垂在地上。新娘一手轻提裙角，一手牵着喜娘，踏着细碎的花瓣一步步前行。 众位仙家拥着身穿吉服的新郎倌，喜结良缘天作之合的祝贺一声叠过一声。 开路的喜娘福一个身，洒一把花，道一句喜，垂首退开，渐渐现出身后的新嫁娘。引路的喜娘将新娘的柔荑递给新郎，新郎扶过，指腹交接，这一牵，便是一生相伴。 大厅里摆放的一座罹火珊瑚树，碧玺做的盆座，雕纹剔透，红线编织的一个大大双喜字，挂在璃红枝头。枝结连理，花生并蒂。 楚小狐狸说的天花乱坠，一个磕巴都不带打的。白二在他旁边，听一句就哆嗦一下。待他讲完，白二已抖成了筛糠。 白三肃着脸孔还未发问，白二便打了个哈哈，遁了。楚小狐狸消了气，终于发现气氛不对劲，拉起麟儿，冲白三一拘礼，也遁了。剩下白三一个人，抱着怀里的鸟笼，眉头拧成个疙瘩。 烛台上的蜡烛又滑落下一滴蜡油，点在烛台底盘，凝固成结。 白三趴在桌上将事情思虑一番，越想越不对劲。罹火珊瑚树，白三之前倒也想得到这东西名贵，却没想到会是天上王母的嫁妆，夜梵既然将它讨了过来，想必也付出了什么代价。 白三抓抓下巴，继续想，白二是个藏不住事儿的性子，原先有个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过来跟白三数叨数叨，这次非但对此事只字不提，还遮遮掩掩的，那就是故意瞒着他，再想到最近夜梵待他莫名的好，白三顿时打了个寒颤，一颗小心肝七上八下，愈发的心惊。 蜡烛燃到了头，小火苗吧唧爆出个火星，飘出几缕淡烟，灭了。欢喜雀在笼中动了动肥硕的身子，还在睡。白三在黑暗之中眨巴眨巴眼睛，幡然领悟到解决问题的关键：直接找夜梵问个清楚。 。 翌日清晨，白三梳洗完毕，推门而出，二殿的小厮待客极为热情，立刻凑上去等候吩咐，白三顺手抓了个带路，杀去夜梵的别殿。一路畅通，行至别殿殿门，让两个门童拍下，说是要通报一下。楚江果然将凡间的那一套贯彻到底，通报的速度都慢到了极致。白三放了领路的小厮，自己在门外候着，掐死了七八只蚊子才被放了进去。 白三跨进门时，夜梵正在窗旁给欢喜雀喂食。小雏儿对鸟食兴趣不大，两只湿漉漉的眼睛只瞧着夜梵，亮红色的小喙在他的指尖上轻啄。 白三往屋里走走，抬起袖子掩在嘴上，轻咳一声。 夜梵依旧逗弄着雏鸟，头也未回道：“你今天起得好早。” 白三走了过去，在夜梵身侧站定，也看着笼中小雀跳上跳下：“我……有件事想问你。” 夜梵偏头看他一眼，挑眉道：“嗯？什么？” 白三直直望向他的眼，神情难得严肃：“你实话告诉我，那珊瑚树，怎么来的？为什么要瞒着我？” 夜梵的眼黑黑亮亮，看着白三，弯出两个好看的弧度：“没什么，只是你没问，便没说。” 白三挤挤眉毛，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夜梵用指腹摩挲小雏鸟rou乎的肚皮，似乎是蹭得很舒服，小雏鸟发出啾啾的啼叫声。 当日在凌霄殿上，玉帝老儿撵着花白的胡须，颤颤地说，他家的婆娘一直有块心病，这么些年了总也下不去，堵在心坎里，委实难受。 王母娘娘平日里没什么其他的爱好，就是喜欢小孩子，其中有个叫语堂的男孩子，最闹腾，也最得她喜爱。可惜后来孩子大了，开始反叛，演了出离家出走，从此没再回来。 王母娘娘就只能天天对着语堂小时候最喜欢的珊瑚树抹眼泪，睹物思人。 玉帝老儿抖抖胡子，叹了口气，又说，贤侄若是能将语堂找回来，了却王母的这个心愿，罹火珊瑚树便随你拿去。 白三瞪圆了眼睛，诧异道：“只是寻人？” 夜梵瞥他一眼，淡淡道：“是了。” 白三皱皱眉，狐疑道：“玉帝那老头就没再提出什么刁钻的条件？” 夜梵指尖点点小雏鸟的脑袋，笑道：“没有。” 小雏鸟头上顶着夜梵的手指，团子样的身子东摇西扭，欢实的紧。 白三看了看小雏鸟，眯了眯眼，一把扯过夜梵的袖子，目光灼灼道：“夜梵，以后若是再有这种事，哪怕是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小事，你也告诉我，可好？” 夜梵点点头，应道：“好。” 白三满意的笑笑，手再往上抬抬，顺着袖口摸到夜梵的手，抓在手里捏了捏，两眼含情道：“寻人的事你也不要太过劳累，反正那树珊瑚已经被我吞了，横竖还不回去。” 夜梵再点点头。 被冷落在一旁的小雏鸟啾啾啾啾叫的厉害，夜梵斜眼看了一下，问：“你的那只欢喜雀可有记得喂食？” 白三一愣，道：“唔，出来的急了些，着实忘记了。”手上又捏了捏，摸了摸，复道：“我这便回去喂。”说完恋恋不舍的放了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夜梵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抿了抿唇。 身后的垂地幕帘微动，倏地被掀起，楚江最先走了出来，道：“你这样待他，总归不大好，他总有一天会知道全部的事。” 崔珏也从帘后转出来，道：“楚江殿下，休要怪殿下，若是让白三知道了，依着他的性子，定是要一同跟去的。再说，殿下刚才所言也句句属实。” 楚江苦笑一下，道：“只是把重点忽略掉了，小三要知道当年的语堂就是现在的……” 夜梵打断了楚江的话，回身道：“暂且不论他，瞒一时算一时罢，事情办得如何了？” 崔珏垂首道：“白二刚才已经从后门去了，到各殿传完话再回来，约莫要十日左右。” 夜梵嗯了一声，又走到鸟笼前，小小的雏鸟扭着圆滚的身子，亮亮的小眼睛好奇的盯着夜梵，歪歪头，抖抖毛，啾啾啾啾叫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