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道 孜然饭
一周以后,浪三第二次走进了法院的办事大厅。这一回他不再东张西望,而是直奔排队机拿号,然后坐在大厅里等着叫号。办事的人不多,很快轮到了他。 现在的法院比较人性化,授理窗口就像银行一样,有一把舒服的椅子,受理业务的法官穿戴也像银行职员。 接待浪三的法官和他年龄相仿,这是浪三有生以来第一次和法官打交道,但法官留给他的印象极差,他强压怒火和法官交流。 法官男扳着脸,没有一点笑模样,还透着几分爱搭不理。浪三递起诉书时有点哆嗦,挺大的窗口塞了半天才递进去,可见浪三当时的心情是何等复杂和不安。 法官男看了看起诉书,嘴里不耐烦地说:“有错字。” 起诉书被扔了出来。 浪三的脑子嗡嗡作响,他不相信自己写的“书”里有错字,这下真对不起“编辑”二字。他的眼睛花了,看着密密麻麻的“书”,嘴里小声问着:“哪错了?” “自己找,”法官终于抬眼看浪三了,“全是错。” 浪三的眼睛盯着法官,起诉书在他的手里开始颤抖,他真想越过高高的柜台冲进去给法官一拳。 法官的眼神在碰到浪三时躲闪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可能激怒了对方,于是伸出一个粗粗的手指,在起诉书上指了两下,“这,还有这,改一下,再按一个手印。” 红印台随即也扔了出来。 浪三好不容易找到了错字,他的手还在抖,他不知在抖什么,面对法官,他从内心有些恐惧,自己还没有打官司,已经变成了一个罪犯。 一口长气终于从胸口吐了出来,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把位置搞错了,他是有理的,被告才是无理的。 眼前的一切不再模糊,改好的起诉书重新递了进去。 法官接着看,也就是几秒钟以后,起诉书再一次被扔了出来,随着一句:“怎么还有错,你是干编辑的吗?接着改。” 浪三怒了,可他站不起来,双手拿着起诉书,真想一把撕了,可他还是忍住了。浪三把这里当成了地狱,里面坐的除了鬼还是鬼,他知道对方根本就没把他当一回事,也许这种案子太过于不常,也许根本不值得打官司。 浪三强压怒火,改完最后一个字,把起诉书再一次递到法官的手里,然后静静地等着法官把起诉书看完。 “你没戏,”法官像讲有事一样说着,“如果按你写的,都属实,你没戏。” 浪三无意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国家的法律有规定,你没戏,还告吗?” “没戏也告。”浪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的石头终于掉在了地上,他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悲哀,就像是在演一出戏,他已经知道了戏的结局,但他还要演,他演给谁看呢?一小半是自己,一大半是女人,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他鼓起勇气说:“告。” 法官没有任何表情,他开始整理浪三递上来的资料,记录、登记,最后甩给浪三一句话,“回去等通知吧。” 浪三想着会有一个回执或者一个纸质的答复,这样他拿回去也算给女人一个交待,可什么都没有,他和法官对视了几秒钟,浪三又问了一句:“真的没戏吗?” “真的没戏,不信你去问问。”法官站起身走了,那个宽厚的背影上写满了两个字“没戏”。 浪三像游客一样在法院的大厅里转了一圈,他真想找一个热情的法官聊聊,自己极力表现出一种很为难的样子,希望遇到像小说或电影里的那样的情形,一个最牛的法官从他身边走过,然后无意中询问到自己的情况,法官很热情也很有智慧地帮助浪三解决了问题。 法院的办事大厅很冰冷,连笑声都很难听到,所有的人都一脑门子官司,唉声叹气遍布各个角落。浪三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无聊的游荡只能是浪费时间,但他还真不想走,自己已经成为法院里的一员,他在和法院做交易,但从一开始,这笔生意好像就赔了。 浪三会永远记住这一天,其实他记住了那个法官,最主要的是记住了那两个字“没戏”。 下午和晚上是连在一起的,女人第一时间了解到浪三下午的言行,她连一个字都没有放过让浪三重复着当时的景象,“为什么没有回条呢?按理说递完起诉书会的一个回条的,你不会没去吧?” “你不信去法院问。”浪三少有的大嗓门把女人震住了,这就是讲真话的力量,如果换成假话,浪三的话里多少会有几分犹豫,而今天不同,说真话让浪三多了几分从容和自信,也不会像过去说谎那样总感觉矮一头。 真的东西就是强大,即使他不近人情或为非作歹,也总比谎言有底气。浪三享受着说真话的感觉,自己说了那么多的假话,感觉今天像重生一般,浑身自在无比。 小小的地下室因为有真话而变成敞亮了许多,浪三想吃涮羊rou,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羊rou多贵啊,咱们都快吃不起了,每个月还要交房租,你那点儿工资剩不了多少,你自己的事总解决不了,吃什么都不香。” “这不是有希望吗?” “什么希望?法院不是说没戏吗?” “他只是一个接案子的,审的时候就不好说了。” “只能买一斤,再买点菜算了,现在挣钱太不容易了,忙了半个月也不落单,都快急死我了。前几天刚有一个有意向的,后来领导说是老客户,谈成没有提成,真够烦人的,我真不想干了。你什么时候发财啊,我不想上班了。还有,咱们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房子啊,总住地下室也不是办法,如果我们家人知道我现在和你住地下室,非跟我急了不可。我从小就没有受过这种罪。” 浪三站在一边愣愣地听着女人的抱怨,心里刚刚升起的一团火焰顿时又被女人的冷话浇灭了。 “别站着了,快穿衣服买羊rou去,一会菜市场该关门了。”女人的话真是双刃剑,一方面戳你心窝子,一方面还剌你的痒痒rou,如同是一种折磨外加一种无奈。 浪三幻想了好几次,法律因应有一条,那就是需要女人的时候,女人来,不需要女人的时候,女人必须离开。到那时,天下才是真正的太平。 涮羊rou真不如以前的有味道,淡淡的膻气只在晚上zuoai的时候才闻得清清楚楚,浪三把女人压下身子下面,女人变成了一只大白羊,不停地叫着,呼着带有膻味的空气。浪三闭上了眼睛,他想着自己在和大白羊zuoai,心里有一种罪恶感。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重重地摔倒在刀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