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3

    在医院呆了一下午，三人离开的时候夜幕已经低垂。顾婷婷趴在顾青的肩头，小脑袋耷拉着，看上去气色没好上多少。

    沈矜如隐隐担忧，顾婷婷的脸还是微微发红的，走之前测了体温，37.5，还有些热度。医生说小孩子免疫力差，烧退得慢，得连着输液。

    顾婷婷垂落的小手上有拔针后留下的淤青，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生气。

    “真的不去大医院看看么？”沈矜如看到顾婷婷奄奄的模样，担心她这状况对身体有影响，小县城的医疗设施本身就比较落后，顾婷婷这次的病又来得急，还是去做个全身检查比较好。

    “小孩子嘛，有个小痛小病的很正常。”顾青其实也想带顾婷婷去市里看看，虽说发烧不是什么大病，不过女儿是自己的宝贝疙瘩，看不得她吃一点点苦。可是自己现在带着重点班，每天神经都是绷紧着的，高三假期又少，加上顾青课外还给学生开小灶，这下更是挤不出时间了。

    沈矜如的提议让顾青心生暖意，她对顾婷婷多关心一点，顾青就觉得他们的关系又朝他所希望的方向更近了一步。

    “明天我陪婷婷去医院，矜如，麻烦你跟秦老师说一声，明天运动会结束，一班的假期作业试卷麻烦他安排一下，就放在我办公室抽屉里。”

    沈矜如点点头，两人已经走到了顾青家前的马路边上，她停住了脚步，已经天黑了，她出来一下午，也该回学校了。

    顾青抱着熟睡的女儿，见身旁的沈矜如突然停了，于是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沈矜如摸了摸顾婷婷的脸蛋，见她睡着了也没叫醒她，神情微动，她指了指手表，“太晚了，我先回学校，明天再来看婷婷吧。”

    顾青在医院食堂买的清粥，三个人都没喝上几口，这会儿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沈矜如要回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顾青却有些焦躁，他试着挽留道，“要不去家里吃点东西再走吧，你一下午都陪我们在医院，也没吃什么。”

    沈矜如摇摇头，脸上是顾青熟悉的疏离的笑，“这么晚了不方便，我先回去了。顾大哥，你好好陪婷婷。”

    顾青的心沉了下去，眼中的失落一览无余。每次一见到沈矜如表面和气，实则拒人千里的模样，他都觉得万分泄气。

    有时觉得明明觉得离她近了些，实则在原地踏步罢了。

    这个女人把心守得太牢，要想走进那扇门就得先找到能打开它的钥匙。顾青觉得自己，恐怕连钥匙是什么模样的都见不到。

    他正想着，沈矜如已经朝马路的另一边走去了，边走边冲顾青挥手，“我先走了，改天见。”

    顾青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他有些失神地看着沈矜如离开的的背影，路灯将她的影子拉成了长长的细条，在光亮处晃动着。

    肩头的顾婷婷动了动，将脑袋换了个姿势靠着。顾青轻拍着女儿的背，沈矜如已经消失在路口了。他一边哄着刚睡醒的顾婷婷一边往家里走着。

    顾婷婷迷迷糊糊地擦了擦眼，爸爸身上是她熟悉的书卷味，很安心。可是爸爸的脸色为什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呢。

    “爸爸，沈阿姨呢。”顾婷婷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快到家了，而原本陪着她的沈矜如早已经不见了。

    “阿姨回去了。今天沈阿姨陪你输液，你下次见到她一定要好好道谢。”顾青的声音的弄堂里响起，小路安静得只能听见他的脚步声。

    顾婷婷又有些困了，头也昏涨涨的，听着顾青的话，她只是含糊不清地迎应着，“知道了...爸爸。”

    “爸爸。”

    “恩？”

    “要是沈阿姨是婷婷的mama就好了...”顾婷婷轻声嘟哝着，声音越来越小，飘散在了夜色中。

    ——

    闭幕式下午三点开始，灵湖中学的运动会算是正式结束了。马上就是小长假，除了只有三天假期的高三显得兴致缺缺以外，其他学生们都显得很兴奋。

    沈矜如白天在办公室待着，中午的时候还往顾青家里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一下顾婷婷的情况。

    孩子已经退烧了，为了以防万一，再吃几天药观察一下，就没事了。

    沈矜如放了心，想着后面几天放假抽空买些婷婷喜欢吃的东西过去看她。她来学校代课也有大半个月了，中途学生放假的时候她回过两趟家里。有些人诧异她现在的装扮，素面朝天的，只涂了淡色的唇彩，与之前完全不同。

    面对这些异议沈矜如倒没什么反应，本来她跟那些人就不熟。只是不知道从谁那里传出来的谣言，说她在县城里找好了下家，所以棋牌室也不开了，日子过得美得很。

    这个版本有很多，有的人说她是被做生意的老板包养了；也有的说她拿了前夫的赔偿金，在县城里寻了个小白脸快活着。

    乱七八糟，众说纷纭。

    沈矜如心中不免暗叹，自己只是半个月不在家，怎么还能闹这么多事。她早知道人言可畏，于是能避则避，别人说什么就随他去吧。

    对于那个生活了三年的小镇，沈矜如说不上有没有眷恋的情绪，那里的人对她并不算友善，她从不与人交恶，却总有流言暗里中伤。

    还有那个高一的张进，估摸着是被伍汛打怕了，在没提沈矜如开棋牌室这档子事，见了她也是客客气气地叫一声“沈老师”。

    这让沈矜如有些无奈，伍汛这孩子....

    虎口处传来一阵烫热，沈矜如回过了神，才发现水杯溢了，她匆忙把热水瓶放下，热水淌了一大半，放热水瓶的地面上都湿漉漉的。

    沈矜如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找了块干毛巾把桌上的水擦干净，然后又跑到这层楼的公共厕所拿了只拖把，将刚才洒湿的地面清理干净，沈矜如才松了口气。倒水的茶杯还散着热气，手上有些火辣辣的，沈矜如兀自责怪，自己何时这么不小心了。

    校园里响起进行曲的乐声，闭幕式要开始了。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去cao场集合了，沈矜如回到办公桌前，放下水杯，抬眼像窗外望去，cao场上密密麻麻人头攒集。

    她是不喜欢这么热闹的氛围的，只是不知为何，就像昨天不受控制地跑去看比赛，这会儿脚步却朝着门口迈去。

    右手刚抓着门锁，沈矜如心中一震，不行。

    她猛地转身，疾走两步回去坐下，想着自己刚才的行径，心中忐忑，她这是怎么了？

    喉中干渴，她触了触杯沿的温度，还是热烫的。叹了口气，目光盯着水杯里的波纹发呆，耳旁传来远处cao场校长中气十足的演讲。先夸奖了一番成绩优异的班级，再对分数不理想的表示鼓励，最后话题转到升学率上，说到底又是一次动员。

    沈矜如觉得此刻的自己跟这儿格格不入，学校里朝气蓬勃，就像校长此刻慷慨激昂的陈词，只要你努力，未来还是光明的。

    可光明这东西，沈矜如已经好久没遇上了。她就像一只长年累月活在黑暗里的蝼蚁，被那些藏匿在四面八方的梦魇禁锢着，任由她极力挣扎也无法逃脱。

    她迟早是要走的。

    耳边还是外面大音量的广播声，除了cao场，校园里空荡荡的。沈矜如听见外头似乎有什么人走过，她没抬头，也许是哪个老师回来了。

    有人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沈矜如只觉得一阵风被对方带进来，给沉闷的办公室带来了几分凉意。

    水杯上方的热气已经飘散了，沈矜如抬了抬头，却看见一双熟悉的眸子。

    “伍汛？”

    下意识地就喊出了他的名字。声调有些上扬，带着一丝丝讶异，还有几分惊喜的陈述。此刻见到他，沈矜如莫名地响起昨天在cao场上奔跑的身影，意气风发的让人移不开眼。

    伍汛穿着规整的校服，灵湖中学的校服很土气，秋装都是暗沉沉的颜色，可穿在面前这个男孩的身上，与他白皙的肤色形成了一种和谐的对比，原本难看的制服也变得可爱了不少。

    “我昨天来找你，你不在。”伍汛只在沈矜如唤他后几秒钟就直截了当地开了口，他目光有些挠人，清清澈澈的，望着沈矜如时却带了几分别样的味道。

    沈矜如此时万分不自在，想移开目光却像被对方的眼神抓紧了似的，“哦...婷婷生病了，我去医院看她。”

    一句话就交代了昨日的去向，沈矜如说完就微蹙了眉，她为什么要把去哪儿都跟伍汛解释了。

    她再不看他，低下头，一只手摸索着抓起了水杯，佯装喝水，温度还没凉下去，沈矜如眉头蹙得更紧了。

    伍汛的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其实他昨天就知道了。顾青家的女儿生病，沈矜如陪着去了。同个办公室的秦老师早就把这事儿在班里说了。他虽然心中不快，但知道沈矜如跟顾家人的关系。

    “我昨天拿了第一。”

    不知道为什么，沈矜如听见伍汛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她知道啊，他拿了第一。

    沈矜如放下水杯，看见伍汛手背在身后站着，眉眼弯弯，满脸的笑意。她不明所以，“恩，我知道，第一，很厉害。”

    伍汛却朝前走了两步，办公室本就狭小，男生长腿一跨，这就到了沈矜如跟前。

    “所以，有奖品。”伍汛挑了挑眉，又往沈矜如坐着位置凑了凑，他居高临下的，不出意外地看见了沈矜如略微慌张的表情。

    沈矜如一时没有反应，呆愣着怔怔地看着，只是几秒钟的功夫，伍汛已经离她很近了，少年的身上带着清新的味道，有点像薄荷味的糖果。

    “什...什么？”沈矜如眼神四下飘忽，莫名地不敢直视伍汛的脸，他清隽的脸庞此刻带了几分妖冶邪气，却多了让人沉沦的魅惑。

    伍汛看见沈矜如红润的脸颊，这是....害羞了？

    脸上笑意更甚，伍汛像恶作剧似的凑近了她的脸，那目光似乎要把她每一丝毛孔都看清楚，他压低着嗓音，声线嘶哑，“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