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东厂
古桐和周榆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和样貌相似，如果有人说她们就是亲姐妹，付楚也会深信不疑。 她们瘦弱的身子里藏着怎样骇人的武功，付楚完全看不出来。 花落剑术没有了花落剑，就像吃饭没有了筷子。吃饭没有筷子，难免会影响食欲，多少会没有胃口。 没有花落剑的付楚，逃得出这八个人的猎杀么？ 他们都穿着东厂的曳撒服，方正又不失圆融，顺贴又可见褶纹，亮鲜明人。 十雪坊本就是不法之所，付楚又身负命案，东厂前来缉拿，乃是法理。 所以恐怕付楚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救命之人。 古桐和周榆已坐到了他的对面，方才张意纯热水的烛火还没有熄灭。 古桐将水壶斟满水，搁置在烛火上，又清空了茶壶里的雪菊。 周榆打开江臻送来的那盒雪菊，淳黄的花瓣绕着血红的花蕊，煞是好看。 “这么好的昆仑山雪菊，却泡给一个只想喝酒的人，实在可惜。”周榆叹道。 古桐笑道：“师妹若是觉得可惜了这茶，不如将那竹叶青拿来，也好让付少侠解解馋。” 周榆道：“张姑娘还在院子里，只怕给他十个胆，也不敢喝一滴酒。” 古桐道：“想不到付少侠大名在外，却是个怕极了女人的人。” 周榆道：“也不知道他是怕张姑娘，还是所有女人都怕。” 古桐道：“你也是女人，而且是个成熟的女人，更是个男人见了都想要的女人，你为何不自己问问他？” 周榆看着付楚的眼睛，道：“付少侠，你也怕我么？” 付楚也看着周榆的眼睛，不得不承认，她的眼睛温柔妩媚，又明亮可人，实在好看。 “怕，怕我一时忍不住，要吻你的眼睛。” 周榆一愣，撇了撇嘴，道：“想不到你不仅不怕女人，竟还会欺负女人。” 古桐咯咯笑道：“我刚才说过了，是个男人都想要你，这可怪不得付少侠，要怪只怪你太勾引人。” 付楚道：“所以我就更怕了。” 周榆道：“你又怕什么？” 付楚道：“因为每个想要你的男人，最后都会死在你手上。” 周榆顿时板起了脸，怒眼盯着付楚，仿佛恨不得狠狠扇他几巴掌！ 古桐摸了摸烛座上的水壶，已经很发烫了。 泡雪菊茶是门讲究的活儿，泡茶的水必须是地下十丈的活泉，不能隔夜，烧水的时候要控制好温度，不能完全沸腾后再倒出来泡茶，必须是在将沸未沸之时提起水壶，立即冲进茶壶之中。 差了一步，这茶的味道就会不同，就不能提炼出雪菊的精髓。 杀人和泡茶一样，也是个技术活。 它不像泡茶那般按部就班，而是更讲究环境、时机、速度和出其不意！ 古桐深谙此道。 水壶里的水开始发出沸腾的声响了，古桐迅速提起水壶，揭开壶盖。 她知道付楚不想再喝茶了，不管这是昆仑山的雪菊，还是乌斯藏的。 所以她没有把这热水冲进茶壶，而是急速泼向付楚的脸！ guntang的热水泼在一个人的脸上，那滋味可不好受，轻则烫伤失明，重则当场毙命！ 古桐不需要付楚马上就被烫死，因为几乎同时，周榆立即拿起那装着雪菊的盒子，向付楚甩去！ 那盒子里装的当然不再是雪菊，而是一触毙命的天罗花粉！ 瞬息之间，古桐和周榆已退后三步，东厂其余六人对准付楚暗器齐发，正是“万箭穿心”！ 死在东厂“万箭穿心”下的人，数不胜数。 鲜衣怒马作京师语者。 自京师至天下，旁午侦事，虽王府不免。冤死者相属。 这就是东厂的恐怖之处。 东厂杀人，已是常事，在此刻联手猎杀付楚一气呵成，配合得天衣无缝。 若是常人，必死无疑。 但付楚偏偏不是常人。 他若是常人，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古桐泼出去的水泼到了付楚的椅子上，那椅子须臾之间化作粉末。 原来这水早已不仅仅是水，它被古桐变成了融骨烁金的杀人利器！ 周榆的天罗花粉消失在一团黑雾之中。 “万箭穿心”没有穿过付楚的心，确切地说，什么也没穿着！因为自东厂的人发出去后，就完全没了踪影。 网罗了天罗花粉的黑雾渐渐淡开，窗外的阳光在那粉雾上折射出迷人的斑斓色彩。 忽地，一阵微风吹了进来，将那粉雾慢慢吹散开去。 古桐和周榆在惊恐之中突然脸色大变，急速掩鼻蹿出了窗外！ 可惜另外那六个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天罗花粉随着微风轻落在他们的身上，他们甚至来不及喊叫一声以示对这个世界的告别，就永远地离开了。 天罗花粉所接触到的衣物和皮肤，就像被嗜血的蚁虫蚀过，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当年武夷山人与金骨叹一战，武夷山人不战便自认战败，只因不愿沾染金骨叹满身毒物。 张意纯站在院子里，看到古桐和周榆二人从窗口蹿出，露出了优雅的笑容。 如果先认识的人是付楚，而不是朱胤，也许会爱上付楚吧。她心里想到。 她拾起地上一片残缺的红枫叶，离开了十雪坊。 三日前，冬月十八，杭州何府。 自昨日从慕容山庄回到家中，何将军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去歇息了，躺在床上一直想着当年慕容山庄的点点滴滴，心生伤感，久久不能入眠，直到丑时才勉强睡去。 这日辰时，何琴起床洗漱后，未见父母起身，便和荆歌、小飘、秦雀几人往膳房用了膳，出了何府，欲前去西湖中的孤山岛，拜见孤山灵珑书院的山长羽灵珑。 都司指挥佥事汪奇骏欲派人跟随，以护左右，被何琴婉拒。 孤山是西湖中最大的岛屿，处西湖北端，东连白堤、断桥，西接北山，大有三顷，高有十二丈。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冻木晨闻尾毕浦，孤山景好胜披图。”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孤山的冬天是探梅、赏雪胜地。孤山的雪景最为引人入胜，雪后山：“兀峙水中，后带葛岭，高低层叠，塑雪平铺；日光初照，与全湖波光相激射，璀璨夺目”。泛舟湖上，如见琼楼玉宇，遍山一色银装。若置峰山间，宜往放鹤亭踏雪寻梅，除了檀香梅急性先开，其他如宫粉梅俏丽香浓，朱砂梅紫艳色重，绿萼梅洁白素雅，洒金梅红白相间，各逞妖娆，各具情趣。 灵珑书院建于永乐十二年，距今已有十四年的光阴。 创建书院的便是杭州府人人知晓的才女羽灵珑。 羽灵珑年幼成名，二十一岁成亲并创建灵珑书院，时年何琴还是四岁的小丫头，成了灵珑书院第一年的学生，也是年龄最小的学生。 何琴在灵珑书院读书七年，后因何将军江湖中事，十一岁那年被送往福建邵武府熙春山避乱，跟随武夷山人程关易习文练武，也因那机缘认识付楚。 在熙春山两年后，何琴回到杭州，时常会去灵珑书院，向羽灵珑讨教。 何琴一行四人到了灵珑书院，已是巳时三刻。 此时该是教学的时间，在书院山童的带领下，他们到了明义厅等候羽灵珑。 灵珑书院除了教授四书五经十三经，还有两个十分鲜明的特点：一是特别教授朱熹、程颐、程颢、张载、周敦颐等宋朝名家的理学思想；二是特别强调入世技法的传授和发展，即世俗生活中的水利、纺织、农耕等技术。 羽灵珑专文，她的丈夫邱明义专理，夫妇二人授业传道，经营灵珑书院十四载，深得杭州百姓赞许，连一向打压民间书院的官府，都对灵珑书院颇为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