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节 守夜第一日（一）

    钢笔被合上笔帽，放在一边。日记本上已经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以上，就是“他”日记中的全部内容。

    或者说，是暂时性的全部内容。因为他虽然意犹未尽地搁下了笔，却显然没有让这篇日记到此结束的意思。现在时间还很早，一会儿第一次巡查结束的时候，他可以再续写一部分，或许能补充上一些更加有趣的内容也说不定。

    这是他的习惯，或者说，是“毛病”吧。总想要把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利用文字一点不漏地记录下来，多数地方都已经远超“日记”的范围了，就算说是小说，发到杂志社去，说不定都能拿到稿费呢。

    就连他本人，回头浏览了一遍之后，也是发出了一声苦笑。

    写得也未免太细致了。

    当然，就算这样抱怨，他也不可能改掉。既然都说是“习惯”了，可不会像打字一样，随便按几下退格键就能够消去的。在过去的时间里，身为“废柴”的他，除了依靠写日记来打发时间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了，故而变成了现在这样，我们就姑且体谅一下吧。

    “OK。要开始巡夜了。”

    他这样自言自语着，拿起桌上的手提式手电，电池早已经充饱了，提在手里沉甸甸的。虽然天才刚黑下来没有多久，但既然工作时间是从八点开始，那么现在进行工作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拿着夏小姐给的那张路线图——以备不时之需，就这样走出门去。

    由于公司里面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回家了，电闸也被拉了下来，现在这里已经是一片漆黑了。人们对于黑暗往往都有一种本能的畏惧感，不过手里拿着的大功率手电发出的强光却很让人安心。即便如此，当他刚一出来，看到那闪烁的一点火光时，还是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呜啊！”

    他后退一步，撞上了一旁的门框，手电慌张地向着那火源的位置照过去。黑暗之中，有个人发出了不悦的咂嘴声，低声喝道：

    “喂，照哪儿呢？快拿开！”

    是个男人的声音。

    他愣了一秒，然后才听从了指示。刚才手电筒的亮光清楚地显示出了一个人的轮廓。那家伙正倚在旁边的墙壁上，那儿是技术部的门旁，也就是说，这家伙应该是技术部的员工，正在门口抽烟吧？

    “抱歉，不是有意的！”

    他连忙说道。

    “哼……你是新来的？我听小佟说了，就那个夜班保安，是吧？”

    抽烟的男人转头吐出一串烟雾，然后走近了两步，用有些好奇的神色打量着他。

    “是，我是今天新到的。”他连忙答道。对于前辈，恭敬一点打好关系还是有必要的。

    “哼，夜班保安……”抽烟的男人嘟哝着，“那忙傻女人，出了点儿事儿就喜欢往那些迷信的杂七杂八东西上引，弄得现在人心惶惶，辞职的人又添了好几个，明明工作都这么难找的。还专门找人来守夜，典型的傻X行径。……啊，抱歉，不是在针对你。”

    听了这话，他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但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应和地点了点头，顺便问道：

    “那个，请问一下，‘出了点儿事儿’是指什么呢？”

    “哈？”

    抽烟的男子明显一愣。

    “什么……呃，小夏没告诉你吗？”

    他摇了摇头，诚实地答道：

    “没有，夏小姐确实有说‘出了某些事情’，所以才需要请一个夜班保安。不过具体是什么事，她倒是没有说。”

    “这样啊……”那男人又吐出一口烟雾，却用有些好笑的语气说道，“那既然她没说，我也就不说了，免得吓着你。在你之前两天也有两个人应聘夜班保安，不过都是只干了一天就辞职了，连工资都没要。我看你还是好好巡夜去吧，要是遇上什么危险，记得喊救命，哈哈。哦对了，我叫林维，要想让我去救你，就得喊‘维哥’，懂了吗？”

    他看得出，这个林维这么说明显是在吊他的胃口。但现在，他确实是对“那件事”越来越好奇了。能把人吓得放弃高薪工作，连工资都不要就辞职，会是什么事情呢？难不成这里藏着一个**杀人狂不成？之前他好像还说过“迷信的杂七杂八东西”，难不成……这里闹鬼吗？

    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他不由得咧了咧嘴角，这未免太荒诞无稽了。

    “请告诉我吧，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他用恳求的语气问道。见他这样，林维好像更加得意了，他用两根手指夹着香烟，美美地吐息着，又摇了摇头，拿捏道：“不行不行，看你弱不禁风的，万一我说完把你吓晕过去怎么办？不是我骗你，这事儿是真吓人，这两天连记者都引来了好几批，把我们何总弄得焦头烂额，我劝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林维越是这么说，他的好奇心就越发膨胀起来。就当他忍受不住，想要再次恳求的时候。技术部的房间里面突然又走出一个人来。

    “耍新人就那么有意思？你这样也算个前辈？我看倒是跟混混没什么区别。还有刚才你说什么来着？‘典型的傻X行径’是吧？这话是形容我们女人的？信不信只要我明天往外一传，你立马就变成我们全公司的女性公敌？”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但他一时没有想起是谁。直到林维苦着脸说道“别呀佟琪，我跟他闹着玩儿的。再说我刚才说的人里面也绝对不包括你，我知道你最理性了，真的！”的时候，他才终于想起来。

    应该是白天在技术部门口见到的那位“佟小姐”。

    她踱着袅袅婷婷的步子走了过来，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紧接着对他说道：“别理这家伙，一天到晚没个正形的，跟他待一块儿，你小心被教坏了！”

    说完，她便顺着走廊往南去了，看样子是要去上厕所。他注视着她离开的身影，过了一会儿，等到她消失在黑暗的走廊尽头，旁边的林维才郁闷地吐出一句：“擦，掉坑里去吧你！”

    他转头看着林维：“那个，维哥？关于‘那件事’，到底是……”

    林维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巡你的夜去吧！臭小子！”

    无缘无故挨了句骂，他一头雾水。然而林维却好像失去了再继续和他交谈的兴趣，他愤愤地低声骂了一句什么，把烟头往地上一丢，一脚踩灭，这就回屋子里面去了。

    他挠了挠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技术部敞开的小门，又看看不远处南厕所的方向。结果到最终，他也没搞清楚“那件事”是什么。不如等到过会儿佟小姐回来的时候，找她问问看吧？

    这么想着的同时，他已经提着手电，照着黑暗的走廊，沿着路线图上的标注走动起来，开始了他工作第一天的巡夜之旅。

    然而，三人之中，却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佟琪小姐走进女厕所的时候，某个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悄悄地动了起来，跟进了那幽暗无光的卫生间里。那双眼睛在没有光线透过的空气之中，酝酿着毫无生气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