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节 时天允的最后一夜
苏凛对于时家的延续和时天允娶妻生子的事情都完全不感兴趣。他只是把时天允本人当作挚友而已，除此以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也不觉得自己和时家有什么羁绊，也没把除时莉莉以外的时家人当作是熟人。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今晚的邀约如此迷惑。 “真慢……”时望先生似乎看出了苏凛的心思，先一步代他说道，“老三一个女人都洗完澡出来了，大哥怎么这么磨蹭。你等急了吧？要不我帮你去叫一下？” “哦，用不着！”苏凛连忙说道。即便他才是被邀约来的客人，但在这样的大人物面前，完全没有分量的他哪怕被晾在一边对于主家来说也完全算不上是失礼的事情。说不定人家这么做是把我当自己人呢……苏凛自我安慰般想着。 “我没关系的，年轻人体力旺嘛，再多等一会儿好了。”他赔着笑说道。 “嗯……”大概是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被冷落，时望先生再一次陪他聊了起来，“天允他呢，以前在家里也常常跟我们说起过你。你知道，他从小在我们培养下长大，也就带上了一股傲气。平时虽然结交的都是些上流人物，但对那些孩子，他也向来是不怎么看得起的。所以听说他跟人交朋友的时候，我们都有些惊讶……我想肯定是你身上有什么过人的特质，吸引到他了吧……” “哪里，您过奖了。”苏凛苦笑。如果您知道当初我们认识是因为我把他用椅子揍进医院的话，不知您还会不会这么说。 说起来…… 苏凛突然想到，时莉莉似乎说过，就是时望先生找到了时天允可能被人谋害的线索，所以她才不远万里和二叔一起飞到卡利亚里来。对于那些所谓的“线索”，苏凛迫切想要了解，但是在这里问起，合适吗？ 苏凛犹豫了一下，事关时天允死亡的真相，就算想要让他按捺住内心的冲动，也是颇有一定难度的。而且，既然时望先生也认同自己作为天允“挚友”的身份——且不说那是真心还是纯粹的客套，这样开口的话，也不算是什么过分的举动吧？ 苏凛向来是实干派，既然做出了决定，就立刻付诸行动。在时望先生下一句寒暄话出口之前，他端正了坐姿，低声问道： “那个……时先生，可能有些失礼，不过……我想知道，天允他出事那天，到底——” 时望先生的雪茄已经燃到了尽头。他似乎早已预料到苏凛会这样问。灯光的照耀下，男人的脸色变得阴暗了一些，在苏凛紧张地等待之中，他长叹一声，问道：“莉莉都告诉你了，是吗？” “嗯，她说，天允的死并非偶然的事故，而是有人……不过她没有说的很清楚，所以我才想知道……” “清楚？”时望摆了摆手，“我们也都不清楚，谁能说得清楚？就连警方那边，到现在也只能给出些猜测而已。不过哪怕有一丁点疑点，我们也没打算放过。如果真是有人谋害的话，他就不仅是杀了一个人那么简单，也是在挑战我们时家的尊严！更何况天允这孩子……我们一直看着他长大，对我们来说，他不仅是大哥的孩子，也是我们全家的孩子！我们绝不会放过对他下手的人！” 话说到最后，时望的声音越来越低，却也越来越坚定。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拳紧握，这番话似乎消耗了他很大的精力。他倚靠在沙发上喘息起来，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双目中又出现了苏凛之前所见的那种痛苦目光： “其实……天允的死，我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苏凛张大了嘴巴。 时望继续说道：“如果说，天允的死本来是一场意外的话，那么要为这场意外负责的人至少有三个。一个是莉莉，一个是天允自己，但他们两人的责任也不过只占三成，而剩下七成，就全部都是我的错！” “时先生……” 时望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不要打岔，他的声音仿佛穿过了缓慢流转的时间之河，回到上游，那是半年以前的那个令他痛心的夜—— “首先，把天允带到这里来，让他加入这个赛车俱乐部的人就是我。当初我在帮公司开辟欧洲市场，但并不十分顺利，急需想个办法融入到这群欧洲人之中。后来我发现，有部分欧洲企业和一些大家族的继承人都对赛车运动情有独钟，而卡利亚里岛又是他们度假时常来的休闲地。我这样的中年大叔显然不合他们胃口，但是天允这个年轻人想要加入其中，就比我容易得多了。所以在那个假期，我怂恿天允来这里试着玩玩赛车，他倒是挺有天赋，很快就和那些车手们融入到一起去了。我当时满心欢喜，托天允的福，我跟那些企业巨头们谈得也很顺利。眼看着欧洲市场已经为我们打开大门了……” “但是，在天允的计划中，假期末不回大陆，而是直接去未来岛。所以为了在那之前和哥哥道别，莉莉也要求来卡利亚里岛，是吗？”苏凛接上了自己知道的部分。 “对……”时望笑笑，“你也了解，他们兄妹俩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吵吵闹闹的，但实际上感情非常好。莉莉从小就很依赖哥哥，总是跟他腻在一块儿。而天允一去锦衣学园，即便乘飞机来回也很麻烦，两人少说得有几个月不能见面了。所以在开学前几天，莉莉偷偷跟我联系，说要到卡利亚里岛上来跟天允待几天，但她不让我说，想要给天允一个惊喜。” “惊喜？” “嗯，家里很宠这丫头，专门给她派了一架直升机。她降落的地方是一处小型停机坪，以前是一位富豪修建的用作私人场所的，后来他捐献出来，也就成为了公共的了。我专门派了一辆车去接他，而且如她所愿，没有给天允透露一丁点儿口风。但我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个，出事了……” “时莉莉到达的时候，给天允打了个电话。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那通电话中杂音很重。天允没有听清楚，只知道莉莉到了岛上。所以他立刻开车去接她……”苏凛接话道。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时望喃喃念叨着，“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儿呢？那天夜里晴朗得很，莉莉是下了飞机以后才给天允打了电话，附近又没有什么电波干扰，理论上是不会有任何噪音的。直到现在，警察也没查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您没有阻拦天允吗？”苏凛问道，“既然您已经派了车的话……” “巧就巧在这儿了！”时望先生说道，“当时已经是深夜，天允和那些年轻人一起在酒吧里喝酒聊天，而我则在跟一位客户联系。中途我看到他在跟人打电话来着，但却没有注意，等到我再回头的时候，酒吧里就已经没他的影子了。马修——哦，他是俱乐部里的一个工作人员，告诉我他刚才接过电话之后就风一样跑出去了。直觉告诉我有什么不妥，于是我就从酒吧里追了出去，但是已经晚了，等我冲出俱乐部的时候，就只看到他驾驶着新买的Chasers冲下坡道。我本想给他打电话的，但又怕他在路上开车接电话出什么意外。而且当时我想着，他应该能在路上遇到我派的那辆车，就算错过了，也不算什么大事。结果……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说完这些，这位二叔再一次疲惫地靠在沙发上。苏凛咀嚼着刚才听到的内容，思索一下，追问道： “他的车子没问题吗？Chasers，我记得是法拉利去年新出的跑车型号吧？而且天允的驾驶技术很棒的话，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发生意外……会不会有人在他的车子上动了手脚？” “应该……没有吧……”苏凛注意到时望先生在这么说的时候迟疑了一下，“那是我专门为他准备的跑车。每天早晨和晚间各有一次，由俱乐部中的工作人员检修，我也是很注重他的安全问题的。而且我不是很信得过那些人，在他们检查完之后，我自己还要看一遍，必须确认一点问题都没有我才能放心。平时那辆车是停在俱乐部的地下车库里，车钥匙只有一把，我检查完之后就会还给天允。这样就杜绝了有人对车子本身做手脚的可能……” “不可能完全杜绝吧？监控系统有没有拍到什么？” “停车场出口和内部电梯门口各设有一个监控。出口监控没有发现外人进入，而内部监控……拍到的当然都是些俱乐部里的车手和工作人员，外人是进不去的。说实话，我不觉得那些车手们有什么对他下手的必要。天允的人际关系处理得很好，跟他们也没闹过什么矛盾。况且就算有，我也不觉得会闹到搞谋杀这一步，他们大部分也都是大家族的少爷公子，不会意气用事，闹这种事情对他们没好处。” “唔……这样。” 苏凛把一根手指按在下巴上，犹豫了一会儿，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天允他出事的那条弯道，就是隧道出口的那部分……抱歉，时先生，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儿怪，不过……请问，那个地方，以前有没有出过什么‘怪事’呢？比方说，‘闹鬼’一类的……” 时望先生的脸色微微一变。 “你怎么知道的？！”他很是惊讶。 “真有吗？！”苏凛也吃了一惊。 “真有……我也不清楚。”时望摇了摇头，“但是之前警察调查的时候，曾经顺口提到过这一点，据他们说，那个弯道似乎经常出事，俱乐部中也有传言，说那个地方有些鬼祟——用咱们的话说就是‘不太干净’。不过这种事情听起来太玄了，我没有理会。知道的也不多……” “这样啊……” 苏凛最后点了点头，对于时天允死亡的真相，从时望先生口中了解的，恐怕也只能有这么多了。剩余的……也许从俱乐部人的口中，还有别的渠道还可以多知道一点。哦，对了，时莉莉之前所说的，警方调查到的“线索”，他还没有问呢—— 就在苏凛打算张口之前，他所坐的沙发右方，一扇门响动起来。苏凛转过头去，一个男人正站在那里，他仅穿着一身便装，但那种压迫力——和之前在时希女士身上感受到的一样，并且还要更强烈一些——却让苏凛一瞬间有些呼吸不畅了。那真是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强大气场，他威严的目光投射到苏凛身上，并没有上下打量他，只是直视着他的眼睛。那目光如利剑一般，瞬间刺入他的心灵。 几秒钟后，男人缓缓开口了： “苏凛是吗？这么晚把你请来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是天允和莉莉的父亲，时易生。很久不见了。” …… 第二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