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节 家族的黑暗（四）
电梯……电梯…… 时望颤动着手臂，用虚弱的动作按下了所在的楼层。不管是谁，如果有人在这里见到他的话，仅看那颓废的背影，一定不会想到，这是昨夜还在侄女的订婚餐会上侃侃而谈的时氏二当家。 但有人想得到。 听那悠闲的语气： “那么，接下来，说到正题。老二，我们就来分析一下，你到底是怎么对我儿子下手的……都说到这里了，你也用不着否认了吧？嗯，是啊，反驳无用，我这边已经拿到了足够的证据。首先，老二，你花了半年多的时间去经营欧洲市场，但那段时间公司的业绩却一直都没有什么起色。我以为你一直沉浸在爱莲娜死去的悲伤之中，不能自已，所以也没有多想，甚至还整天帮你在小倩那边解释，就怕她万一发现了什么闹将起来。可我没想到啊……这半年来，你不是在帮时家忙生意，而是在费尽心思发展势力，好找机会设计天允！设计你眼看着长到二十的侄子！而就在今年八月份，你终于布置好一切，准备动手了。” 时希女士站在窗前，听着兄长的声音，只觉得不寒而栗。明明是在讲述他亲子的死亡，可时易生的言语听来却没有半点悲伤难受，他那平淡中带着嘲讽的腔调，仿佛只是说着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小事。 时望等待着电梯门的开启。 “半年多的时间，要我来说，那未免太短了一些。不管正如我之前所说的，老二，你本来就不是个聪明人，你设下的计划既无聊又肤浅，不然也不会被苏家小子那么轻而易举地猜出来了。而越是大事，你就偏偏就越是急躁——当然，这也不排除是你那个混账私生子不断催促的结果。如果是我来做策划人，我至少要预先安排个两三年，确保一切无误才能动手。蠢货就是难当大事！这么说吧，你一开始说要让天允去做个车手，跟那些富家子多交往交往，好帮你打开市场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儿不对了……你我都不是三岁小孩，那种话骗骗外行人可以，但咱们自家人谁会信啊？哪家做生意会听小孩的？尤其是那种不学无术除了吃喝玩乐之外什么都不会的浪荡子们？不过我仍然没有多想——毕竟你宠了那孩子多少年，在我看来，你也只不过是想带他出去放松一下罢了。呵呵，现在看来倒是清楚得很。你不敢在国内动手，因为我们在国内的势力太大，只要有一点没处理好，就很容易会被发现。好算盘啊老二，来，接下来说说我调查到的部分……” 电梯门开了。听到这边“叮”的一声，时易生的声音顿了顿，但却并未询问，而是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 “莉莉一直觉得是她自己想到卡利亚里看望天允的，但要在谈话中通过暗示来对她施加影响简直太容易了。你为她安排好一切，专机、到达时间……哦，还有那部手机，在你的准备阶段，你故意摔坏了她的手机，然后给她买了一部新的。不过那部新手机早就被你做了手脚，你在上面安装了一个第三方监听程序，同时，还附带一个一键产生杂音的小工具。一次使用过后就会自己删除。并且现在智能手机的使用者大多都会定期清理一下垃圾文件，这样过不了几天，那个程序的痕迹就会彻底从手机上消失，再也没人抓得到你。我找了一位国内的专家，对莉莉的手机进行了三次深度检查，这才终于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可见你在一些小细节上，还是相当小心的嘛。” 时望走进电梯，按下了“1”按键。电梯门缓缓关闭，电梯运行起来。 “天允那辆Chasers上的安全带自然是被你找人做了手脚。你假装关心他的安全问题，每次由俱乐部检修人员查验完毕后，你还要再亲自看一遍。没人会怀疑你，因为没人知道格罗里亚是你的私生子，他们都觉得你杀死天允对自己毫无益处，没有利益还要承担风险的事怎么可能有人会做？从头到尾你都是利用了这一点，把自己抛除在嫌疑列表之外。如果不是半年后你再次找理由把莉莉带到这里来，我还不会想到是你做的。你露出的马脚实在太多，试想，天允那辆Chasers落在了森林里，被树木挂住，并没有完全损毁，那么像安全带出问题这种事情，早半年就应该会被发现了，却为何直到现在才引起警察们的重视？答案很简单，不是没人发现，而是被人压了下来，没有报告给我们罢了。” 电梯上的数字在逐渐减小，而时易生的讲述却毫无波动： “接下来，就是你的计划真正实施的那一天了。你掐准了莉莉到达的时间，当时你假装在跟客户联系，实际上却是用自己的手机监听了莉莉和天允的电话，并且在适当的时候按下按键控制杂音系统。因为担心meimei的安危，天允便自己驾驶Chasers前去接她。接着，在那个时间通过幽灵弯道会发生什么，你也非常清楚。针对天允的计划到此结束……可正如我刚才所说，你太过急躁了，也许是头一次的成功带给了你莫大的信心。仅仅几个月，你就又想故技重施。你声称天允是被人杀害，鼓动莉莉来到这里，如果我没有带人跟来，恐怕你此时已经对她下手了吧？而在我提出，要为她找个未婚夫，转移继承权之后，你又立即动了心思。格罗里亚对莉莉的美貌垂涎三尺，所以你立刻向我推荐你这个不成器的私生子。这样一来，不用杀害莉莉，继承权也能被他收入囊中……你在短时间内为他伪造了身份，甚至还想买通我手下的人，企图避过我对他背景的查探——你也未免太小看人了，老二。你简直是疯了！哪怕不看你那个儿子劣迹斑斑的过往——他们可是表兄妹啊！哪怕那个浪荡子不在乎，你居然连一丁点都不在乎吗？你知道当时我看着你拙劣的表演，我心里有多么恶心吗？老二，为了你那个烂仔儿子，你的脑袋真的坏掉了吧？！” 时望的嘴唇发起抖来，却不知是因兄长对自己和儿子的批评而愤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由。他看着电梯上显示着的红色数字，马上就要到地下停车场了。 “……不过，你说你爱天允，这话我还是相信的。他从小就被你看着长大，你们的叔侄感情或许比我们父子还要好些。所以你才采用了这样不靠谱的计划，或许这也是你心中挣扎的一个表现。你的计划，实用性实在太低，比如说，如果你的杂音没有控制好，让天允知道你已经派人去接了莉莉怎么办？或者他当天很疲惫，喝了点酒，不能开车怎么办？不仅如此……你还买通了他的检修员阿尔伯特，让人改动了他Chasers的马力，使得那辆车的加速性能远低于普通跑车。所以其他人飞出悬崖后，都是掉到了树林外面，而天允却栽到了树林中。也许在你内心里，比起让他丢掉性命，还是比较希望他被隧道幽灵吓疯，或者是摔成残疾……可惜——” 时易生的声音骤然冷厉起来。 “不管怎样，最后的结果都一样，我儿子被你害死了！老二，所以你儿子为他偿了命！这就是所谓一报还一报，知道吗？我们谁都躲不过的。等把你送回国内，你就去陪陪父亲吧。该交代的事情，我都已经交代过了。你们父子俩多年没有好好谈心了，趁这个机会，也让你履行一下，身为儿子的义务！” 见……见父亲？那个老头子…… 时望的身上，突然泛起一阵寒意。 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如果格罗里亚还活着，说不定那老头子还会放自己一马，但现在……不但杀了天允，还让自己的儿子送了命，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放过自己的理由！一旦回去……一旦被送到老头子身边的话…… 一阵轻微的眩晕感，电梯突然停下。时望这才注意到，他已经下到地下停车场了。 嘿嘿……嘿嘿。明明知道电梯门是不可能用手打开的，时望还是向着那冰冷的金属伸出手去。……对啊，谁要去见那个老头，我在欧洲发展了那么长时间，手底下可也有些忠心耿耿的人！只要离开这里，只要现在逃走的话……嘿嘿……嘿嘿嘿嘿…… 不知怎么的，听到这边“叮”的一声电梯响动，时易生却像个唠叨的老爷子一样碎碎念了起来： “老二，你知道吗？为什么接苏凛的那天晚上，你自告奋勇要去，我明知道你可能会对那小子不利，却还是同意了？因为我派了阿斌啊……那个年轻人从很早起就在我身边做事，是少数能让我完全信得过的人呐。有他在，你就算想对苏凛下手，也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啊，对啊……阿斌做事，我向来放心得下。” ——怎么？ 时望突然打了个寒颤。 为什么大哥在这里……会提到他那个下属？哼，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马上我就要离开这里，马上我就要…… 电梯门再一次在他眼前打开。时望刚想要一脚踏出电梯，却不知为何，视线好像突然飘忽起来。眼前有些发黑，直到片刻之后他倒在地上，那后颈的痛感才伴随着逐渐流失的意识，缓缓地映射到了大脑之中。 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瞬，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淡淡的黑影。 “董事长……嗯，是的，已经在停车场找到他了。接下来送往机场？好的……我明白了。请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