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节 春日的少年少女（一）
有人说，烦恼的数量跟年龄可以用函数关系来表示，在坐标系上，约摸是一条单拐点的上升曲线。前期上升缓慢，中期会突然加快，而到后期又渐趋平稳，向着某个极限值无限靠近，有些人的烦恼甚至还会逐渐减少。而烦恼增长最快的那个时期，毫无疑问是十五到三十岁。 这个春天就有许多人在烦恼着。有的为了成绩，有的为了理想，有的为了健康，有的为了社交……即便是在人才汇聚的锦衣学园中，也处处充斥着无法排解的忧郁和感伤。别的人暂且不提，我们来说说大家认识的几个人。 此时此刻，锦衣学园中塔的五层，学生会室里，一位名叫Evalia的英国留学生少女正在烦恼着，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说了些多余的话，喜欢的那个人会不会因此而讨厌自己呢？而她喜欢的那个人，这会儿刚走到停车场入口，他的心中也被烦恼所充斥，他不想认同Evalia的话，可那些语句却如同一颗带毒的种子般在他心里牢牢扎下了根。 当然了，他们各自烦心各自的，谁也不会知道，在学园保健室中，一个面孔方正的男生坐在凳子上，姿势端正。从面孔上当然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被一种名为“困扰”的妖怪咯咯笑着捕获了。 他和苏凛、Evalia烦恼的当然不是同一件事，此刻也并非同一种心情……但如果非要归类总结的话，或许可以分为同一类型。 而这个类型，我们一般称之为“恋爱”。 那么下面我们就跟随着方伊安的视角，来看一下这里究竟发生了多么重要的事情，让他这个一向谨守规矩的人，仅凭着一条简单的短信解释半句，便把学生会会议丢在了一旁，做出如此不合他风格的举动。 ……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方伊安坐在一张病床旁边，挺起的胸膛即便被覆盖在大衣下面也显得肌rou分明。不过如果有人大着胆子凑上去听听，或许能够发现他紊乱的心跳声。方伊安目视前方，他不得不逼着自己直勾勾地看着身前躺着的那个女孩，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够掩饰住他的心虚。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他又在心中问了自己一遍。 要讲述这件事情，我们还得把时间再往前推一个小时。 方伊安是乘地铁过来的，因此不会像苏凛一样在Nove路上堵半天。过年的时候他没有回家，整个假期都一直待在未来岛。现在就说“整个”或许不太合适，因为假期还剩下最后几天，如果九方九世书抽风打算在开学前再给他们出个必须到岛外执行的故事，他也只能够服从。总而言之，由于还没开学的缘故，提前到校的学生少得可怜，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在中庭走动。方伊安目不斜视地向着三班的专属教室走去。 其实按照他的性格，本该直接朝向目的地去的，而从专属教室的走廊穿过，无疑要绕点远路。不过这也没办法，刚才走在路上的时候，他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跤，虽然扶住地面没有跌倒，但手上却弄得脏兮兮的。带着一双脏手去参加会议可就太难堪了，反正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几分钟，洗个手应该来得及。 如果早在这时候就能够预测到后面发生的事情，方伊安绝不会踏入这条走廊一步。很可惜，老话说“有钱买不到早知道”。方伊安不会算命，他当然也想不到，自己只不过是在洗完手从三班门口经过时往里面瞟了一眼，就那么随意的半秒钟……麻烦上身了。 “等、等一下！方伊安！” 刚刚上到二楼，身后便传来一阵嗒嗒的脚步声。方伊安回过头去，这个声音他听来有些熟悉，不等他辨认，那个女生就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 “方伊安……等一下好吗？我有点小事，想要跟你……嗯，说一下。” 女生吐息不匀，明显是一路追着他小跑过来的。方伊安疑惑地看着她，他当然认识这个女生，她是三班的同学，名叫许静，很普通很娴淑的名字。在专属教室第一次换位置之前，她就坐在方伊安的旁边。不过以他的性格，两人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交流，也仅仅只是知道个姓名而已。 “什么事？”方伊安用沉稳的声音问道，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变化。 如果是杨凯卓那厮在这里，或许会用激动的声音自言自语“找我？！老天！我的桃花运终于要到啦！”甚至兴奋得手舞足蹈，直到把这个可怜的女孩吓得落荒而逃。不过方伊安不会，苏凛曾一度怀疑他以后娶了老婆上床运动的时候说些荤话是不是也要用这张脸——嗯，其实用不着考虑，他根本不是会说那种话的人，况且也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 她是要说什么呢？我在班里并没有担任职务，她也不是什么班委，肯定不会是公事吧？要抄作业？自己倒是做完了，不过我跟她选的又不是同一个方向……就算是，也不会借给她。作业这种东西怎么可以依靠别人！ 就在方伊安思考着的同时，许静开口了，她的声音尖尖细细，比刚才还要高了八度，明显是紧张到了极点。 而她说出的话也让方伊安顿时狼狈到了极点： “要、要是不嫌弃的话……请和我交往吧！” 也许是身为人类的本能使然，方伊安首先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接着才明白了许静话语中的意思。 ……什么情况？ 他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不够用了。 交往？矫枉？胶网……不，最后这个根本不是个词儿。况且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个傻瓜也能够听懂对方说的肯定是第一个。那么这代表什么意思？愚人节玩笑？早了两个月吧？难不成她是在跟别人玩真心话大冒险？输家要出来找个人表白？唔……印象中她也不是那么活泼的女孩子…… 方伊安感到自己迟钝的大脑中，发条与齿轮似乎绞在了一起，发出咔吱咔吱令人牙酸的声音。 好了方伊安……面对现实吧！有个女生在对你表白！ 但是为什么呢？像我这样古板的人，既不像苏凛那么活泼帅气，也不会逗乐，除了死性子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优点——如果那可以算一条优点的话。她为什么会看上自己？她喜欢自己什么地方？她……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许静垂头不安地看着地面，似乎在等待着方伊安的回答，她的脸颊通红。 方伊安打内心深处叹了口气。 算了，多想无益，自己可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因此不论她是出于什么目的，这里只要—— “抱歉。”方伊安的声音依旧呆板而冷漠，“我……” 方伊安的话语到此为止，不过不是他自己的原因。就在他给出回答的同时，许静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身体迅速向后一缩！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正站在楼梯边缘，而这一动作带来的结果则是—— “危险！” “啊——！！” 不等方伊安伸手抓住，她的身体便在楼梯上翻滚起来。方伊安呆呆地站在那里，看女孩娇弱的身影匍匐在楼梯平台上，她滚下了十一级楼梯，现在栽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呃……这个……” 方伊安也有慌张的时候，而后面的事情，就都是他在这种状态下做出来的了。他抱着女孩飞奔向保健室，所幸执勤医生返校的时间很早，当即便为女孩做了检查。许静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脑袋被磕了一下撞晕了过去，把她放到病床上没有两分钟就醒过来了。她的额头上撞出了一个大包，身上似乎也有擦伤。医生一边絮絮叨叨，一边用消毒酒精为她擦拭。也许有些疼，许静皱起了眉头。 从那之后到现在，一个小时都过去了。许静一直呆坐在病床上，而方伊安则用端正的坐姿直勾勾地看着她。这样的场景实在太过尴尬。还好那个医生一边配药，一边大声说话给他们讲述他假期时的无聊经历，不然方伊安恐怕早已经逃走了。他只是觉得许静受伤，有自己一部分责任，就这么把她丢下可有些不负责任。 不过，都一个小时了，也差不多…… 这么想着的同时，方伊安从板凳上站起来，冲着仍然呆呆低着头的许静说道： “好些了吧？如果没有什么其它不舒服的地方……我就先走了，学生会那边还有个会议，我已经迟到了。” 许静没有回答。方伊安自作主张把那理解为一种默许。他点了点头，转身正要走出保健室，身后却突然又传来女孩尖细的声音： “方伊安……对、对不起！实在非常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