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篝火暗涌
“萧侯将军来了,坐。”季星阑抬手回礼并示意他坐下说。 “谢青的伤怎么样了?”她问道。 “刀伤未愈加上自罚十棍本就恶劣,与北玄东胡一战更是伤痕惨烈,好在未伤及筋骨,需多费些日子休养了。” “他倒是耿直。”听到谢青没事季星阑也就放下心来。 “原还打算让谢青帮着樊少卿追查孙建轶之事,他既是要养伤便罢了。” “丞相是要举荐那个樊少卿?”夏侯毅大概明白她的意思。 季星阑不答反问,“夏侯老将军觉得此人怎样?” 萧侯毅眯了眯眸子沉思了一会儿道,“老臣从营中出来的时候与他打了一个照面,论第一印象的话,此人眸眼清明,自有风骨。” 论识人的本事,这位驰骋沙场数十年的老将军可谓是不承多让,虽是一眼而论,但也不可不说是对樊少卿的认同。 “以本相与他几番交谈来说,他心系百姓,赤子心诚,是个好官,但如果让他浸溺于权谋之中,他必难以承受。” “丞相的眼光自是不凡,当下能以百姓为先者如沙中淘金,少之又少。”夏侯毅感慨道。 季星阑点点头亦有同感,想起他的来意问道,“一切可准备好了?” “五千精兵都已整装待发,就等丞相一声令下。”萧候毅答道,他面色端的很是沉稳,但仔细看的话那微微颤动的指尖无不是他内心激动的另一种说明。 援兵突至,对于敌军来说此时他们正处于茫然无措的状态,士气和守卫都会处于下乘,这恰是反击的最好时机,所以在来之前季星阑便和夏侯毅商量着该如何行动。 所谓的犒劳是假也是真,真是安慰将士们这些天来的辛苦,调动士气,假则是为了迷惑敌方,令他们以为援军长途跋涉又历一战,甚是疲态,急需修整。 谁能知道在万千篝火下,黑夜的暗涌在悄悄地往别处逼近。 “本相虽对夏侯将军信心满满,但还是要嘱咐将军,当以安全为重。” 萧侯毅起身抱拳致意道,“多谢丞相关心,老臣谨记。” 季星阑起身看着他,隽黑的眸子甚亮,“如此,本相便在这里等待夏侯将军的喜讯。” “老臣告辞。”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 阿度半夜醒来了一趟,她的房间被安排在季星阑的左侧边,从窗子往外看去正好可以看见主屋门前的情况。 此时天色渐渐由漆黑转为淡墨色,月光也愈来愈暗淡,由深夜过渡为凌晨的时候也是武城一天气候中温度最低的时候,阿度披了件厚衣服又拿着一盏烛火,推门而出。 往右看去师父的屋内黑乌乌的,没有一点生气,阿度走到门前,轻轻叩击两声,贴耳往屋内听去并未听到任何动静,随后她推开门,借着烛光往里看去,果然,屋里没有人,床上的被褥还是之前她整理时的模样,没有被人动过。 阿度心疼般的发出一声轻叹,她就知道师父会这样,遇到事情那颗cao劳的心根本就停不下来。外人总说师父腹有乾坤,聪慧多谋,可是又有谁知道,在那一个个惊艳世人的谋计之下,那个女子有多少次辗转反侧,又有多少次深思熟虑? 还是那个被临时用来当作书房的屋子,屋内烛火跃动,桌案前一张睡颜正趋入梦乡,她呼吸浅浅,面容恬淡,但那两道细眉却一直紧拧着即使是睡梦中也不见放松。而在她的脸下则压着的是一张地图,上面绘画的是武城附近的地形地势,其中明显可见有些小处被红色的圆圈圈了出来,甚至有的地方还附有字迹标明。 阿度将烛台拿远些,又把身上批的那件衣服小心翼翼地盖在季星阑的身上。 “嗯……是阿度啊……”睡梦中人察觉动静幽幽地睁开眸子,待看清来人是谁时,她又缓缓地闭上眸子,发出一声轻喃,继而呼吸又变得浅淡起来。 阿度将桌上的东西整理了一番后才蹑手蹑脚的退了出来。 但这片安宁并未持续多长时间。 “禀丞相,李峰求见。” 这一声将刚刚入眠的季星阑再一次惊醒,她揉了揉双眼声音沙哑道,“让他进来吧。” 门框一响,李峰推门而入,他神情激昂,精神亢奋,一对眉毛笑得都要飞天了,他躬身行礼正欲向屋里的人禀报喜讯时,猛然发现对面之人情况有些不对。 凝神看去丞相的右脸颊有一道明显且又泛着浅红的印子,像是被压出来的,眸眼看似清醒实则不难发现其中的困倦,她的身上还披着一件粉色的外衣,看颜色与她身上的并不搭配,应是别人给她披上的。 以此推断她应该刚刚醒,而且是因为他才醒的,李峰猛然记起夏侯将军曾提起过丞相在随军赶程的这三天里没有一刻休息过,而且一路上都在谋划着布局,就连昨夜反攻的计策也是丞相提议的。 心中不禁对这位女丞相肃然起敬,想起她难得的休息时光竟被自己搅扰,李峰深感愧疚,虽然知道于事无补他还是收起了表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粗狂,“禀丞相,夏侯将军回来了。” “可见夏侯将军是胜利凯旋啊。”季星阑绽放了一抹笑容道。 “夏侯将军带军夜袭东胡,敌军不备,伤亡惨重,而我军伤亡仅在十人之内。” “这只是开门红而已,接下来你们可不会轻松了。” 李峰跃跃欲试,“只要能杀敌制胜,末将随丞相驱使。” 李峰好歹也是一四品参将,且军营之人,性情素来桀骜难驯,能让他说出供人驱使的话语,可见在他心里对季星阑不单单是敬意二字可言的了。 季星阑捧了把冷水往脸上拍了拍,刺骨的清冷将最后一丝困意也驱赶殆尽,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尊主,已经寅时了。”这是一道喑哑的嗓音,而它只会在日间时分出现。 “广安王现在赶到哪儿了?” “今日午时王爷便可到达涪城,尊主你要不要回房间内里休息一会儿,毕竟您已经快要四天都没有好好睡一觉了,方才……”在看到女子眸子溢出的那抹倔强之后,凌卯自动地将剩下的话咽入腹中,因为他明白,无论他怎样劝阻在一切都未落定之前,她是不会有好眠的。 “这个时候他一定也很疲累吧,我得抓紧了。” 女子转身走到案桌前盯着地图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北玄账内的符凡同样一夜无好眠,西越突来援军已是超出了他的预料,昨夜突厥遇袭更是令他措手不及,虽然北玄这边无一人受到伤亡,但也正因为如此才令突厥心中不满,军中士气低迷,两方的合作也陷入了紧张。 夏侯毅不愧是夏侯毅,这招真是离心啊,符凡心中苦笑道。 “符丞相,您不是说西越不会有援军赶来吗,这夏侯毅是怎么回事?还有昨夜西越突袭,我东胡死亡两万勇士,王听闻之后甚是不悦……”天还没亮,辟奚就跑到符凡这儿叨叨个不停,说来说去无非是西越偷袭了东胡没偷袭北玄,他们心里不平衡之类的。 坐在一边的顾承之撇了撇嘴,柿子捡软的捏,谁让你们有隙可乘,给敌人机会的?再说了之前谢青专门偷袭他们,也没见他们有任何怨言,长着一副威猛彪悍的样子,怎么一个个心里脆弱的跟个娘们似的。 他偏头看了一眼主座上的人,心中暗赞丞相真是好定力,都这样了还能沉的住起品茶。 符凡端着茶杯抿了一个送入喉间,他的表情既不恼也不怒,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由那货聒噪个不停,等对方吐完最后一个字,他才放下茶杯开口道,“辟司马说完了?” “我……本司马说完了。”辟奚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见符凡那态度,他掂量掂量了以后还是咽下了肚中。 “那好,该本相说了。”符凡抬眸看着他,声音不见波澜,“本相说过西越暂时不会有援军到来,但未曾出言一定不会来。本相也很困惑夏侯毅为何赶来如此之迅速,但现在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吗?轮到东胡遭受重创本相不得不与辟司马较真一番,观近几次所战,冲在最前面的是我北玄勇士,伤亡人数最多的也是我北玄,反倒是东胡一直避于身后,谨慎作战,到底是谁受到重创?更何况本相记得对辟司马说过,让你们提高夜间的警惕,以防西越突袭,如今你们不听劝言遭此突变,不想着反思哪里出现了问题,反而怪起了盟友了?” 辟奚表情讪讪的,他动了动嘴唇结果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符凡接着又道,“如果东胡一直是这个态度的话,合作一事本相可得重新考虑一下。” 辟奚顿时就坐不住了,打着哈哈道,“符丞相这话是何意?我不过是因为昨夜的事心情急躁了些,符丞相勿怪,这大局还得指望符丞相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