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人生如若初相见
历史时空 次日早朝,大理寺卿李大人向皇帝汇报了高进宠妾灭妻一事的调查结果,并且拿出一大把证据证明,曹家就是谣言的源头。 一时间,群臣激动,杀曹声再起。 四天前,京都衙门和刑部衙门如期结了曹家恶奴凄压平民案和五名京官暴毙案。第二天的早朝上,文武大臣就磨刀霍霍,力谏皇帝废黜曹贵妃、诛曹家满门。 可是,皇帝借口要等相关案子全部了结后,再一并处置,强行压制了下来。 不过,为了平息众怒,皇帝当天就下旨把曹贵妃贬为曹嫔,并派禁卫军抄了家,曹家主仆一律分男女拘禁在前院的两个偏院内,听候处置。 圣旨一下,曹嫔披头跣足,一手拉着四公主,一手拖着二皇子,跑去御书房向皇帝请罪。不想,皇帝连御书房的院门都没让进,直接派王公公打发了他们母子仨。 曹家前一天才把曹老太爷下葬。不到一天的时间,他老人家又被重新刨了出来——那些负责抄家的官员上折子说要开棺验明正身。因为他们抄了大半天的家,除了一大堆名贵的衣料、青铜古董之外,在曹家兄弟的两府里总共只抄到了不到三千两白银和二百两黄金与曹家平常的生活水平完全不符 皇帝犹豫了半个时辰,答应了。 一打开坟,奉旨挖坟的官员们吓了一大跳。好家伙,硕大的棺椁足足有普通棺材的三倍大,是用六寸厚的铁木板子制成的。绝对有猫腻他们当即让军士们把棺材抬出来开棺。不想,两根碗口粗的木棍被压断了,八个年轻力壮的军士都抬不动那口铁木棺材。 这下,官员们兴奋了起来,经验告诉他们,他们挖到宝藏了。 最后,二十名军士累得半死,终于把这个笨家伙从一丈深的坑底起了出来。开棺的一刹那,夺目耀眼的珠光宝气乍现出来,晃花了现场所有人的眼。丫丫的,硕大的棺材里塞满了金银珠宝,没有留一丝缝隙。 把这些珠宝一件一件滴从里头取出来,官们员清理、登记,忙乎了近两个时辰,才看到曹老太爷的尸体。当时哇哇声此起彼伏,现场有一大半人呕到吐黄胆汁:他老人家显然无福消受如此庞大的一笔陪葬品,在棺底已经被压得没了人形……造孽啊 官员们吐完之后,当即赶回曹府提审曹家主仆。得知是曹嫔与二皇子的主意时,他们“震惊”之余,不敢有丝毫延误,用最快的速度把一干人等的口供全上呈给了皇帝。 皇帝气极,连连骂道:“不忠不义不孝,令人发指”立刻又下了一道旨意:曹嫔被贬为才人,即刻迁出翠凤宫,去跟皇后重新学习礼仪;二皇子被禁足三个月,每日抄百遍以赎罪。 这样,曹才人一天之内由从一品的贵妃被贬为从六品的才人,连降了一个巴掌也数不过来的N级,刷新了大陈后宫降级速度纪录,成为大陈历史上新的降级速度最快的宫妃。言官们咂巴了两下嘴巴,暂且保持沉默。 谁知,这才不到三天,曹家又曝丑闻。他们竟然造谣恶意中伤天真纯良的高驸马。是可忍,孰不可忍不仅是言官们愤怒了,文武百官们全愤怒了。 皇帝显然是被曹家伤透了心,待群臣慷慨陈词之后,做了深刻的检讨。双目含泪,他先是当场给高进解了禁,然后公开承认曹家之有今日,他这个皇帝负有不可推却的责任。所以,请百官们给他一天的时间好好反省。一天后,他一定会给全天下人一个交待。 散朝后,王公公带着皇帝的打赏又来到公主府给高进解禁。 高进“受宠若惊”,亲自把他送出了大门。然后,和长安在书房里忙活了小半天,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回侯府,与爹娘分享惊喜。 傍晚时分,萧焱终于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公主府。听完曹嬷嬷和黑子等人的汇报后,得知高进还没有回府,他当即派曹嬷嬷去侯府接人。 曹嬷嬷还没出门,就见周mama急匆匆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她是来报信的——得知驸马爷沉冤得雪,老太爷高兴极了,请驸马爷喝了几杯。驸马爷一个没注意,竟喝醉了,这会儿睡得昏天暗地。所以,老夫人派她过来向公主告罪,并为驸马爷请一个晚上的假。 “公主,老夫人说了,请公主放心,侯府一定会把驸马爷照顾得妥妥当当的。”感觉到了绣屏后面的盛怒,周mama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禀报道。 萧焱哼了一声,吩咐容嬷嬷领着周mama去书房院,把高进明天早朝要穿的官服带去侯府。 半个时辰后,容嬷嬷满脸愤恨的回来禀报:她和周mama一道翻遍了书房,连官服的影子也木见到她问周mama,驸马爷可曾带了什么东西进侯府。周mama却只是一味的扭捏吱唔,说是要回侯府看看。不等她再开口,周mama就提着裙子飞也似滴跑掉了。 萧焱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亲自去书房察看——屋子里,大部分的书、古玩、服饰都还在。但是,高进常用的东西一件也不见了;衣橱里只剩下了一堆白花花的棉被心,林夫人送的那些锦被上的被面全被扒走了;净房的一角摆着一只堆满灰烬的铜盆,里面还残留有零星的碎纸片。不到二指大的纸片上写着的是他先前看到过的那种蝇头小楷。这丫头烧掉了自己所有留在公主府里的手迹。 这分明是有预谋的跑路萧焱面沉如水,笔直的坐在炕沿边上,右手轻抚着大迎枕,狭长的丹凤眼里尽是阴戾,心道:高进,爷发誓你一定会为今天的叛逃付出惨痛的代价。 与此同时,心尖子上象被人用薄如蝉翼的刀片轻轻划过,一个惆怅的声音弱弱的说道:“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个女人……” 他猛的一拳砸在大迎枕上面,另一个声音恨恨的响起:“没有如果。萧焱,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此刻,忠勇侯府南院内,高进梳洗完毕,披着头发爬上炕,快活的从炕头滚到炕尾,然后又从炕尾滚回到炕头。被褥散发出来的那股淡淡的皂角香味儿把她的心填得满满滴,她惬意的直叫唤:“啊哈,终于回家了。” 夜黑如墨。门廊上点着一溜儿的大红灯笼。灯下垂手侍立的两个婆子听得分明,眼角不禁泛起点点莹光。 院门口传来通报声:“老夫人到。” 她们赶紧用衣襟试去眼角的眼泪,双双迎了出去,屈膝行礼:“老夫人。” 林夫人扶着如意的手,下了软轿,问道:“驸马爷睡下了吗?” 婆子们摇摇头。 林夫人松开如意的手,吩咐道:“大冷的天,你们不必守夜,退下吧。” “是。”众人行过礼,各自回屋洗洗睡了。 吱呀一声,正屋的门打开了。头发胡乱的挽在头顶,高进穿着白绫亵衣亵裤站在门口,咧嘴笑道:“娘,您怎么来了?” 削瘦的小身板刺得林夫人心里生疼。 瞪了她一眼,林夫人轻喝道:“天寒地冻的,还不快回炕上去?” 高进吐吐舌头,却飞快的跑到她身边,搀扶着她的胳膊,笑靥如花:“娘,我来扶您。” 林夫人叹了一口气,让如意也退下,由她扶着进了屋。 “娘,您腰上的伤还没好就跑孩儿这边来了,爹知道不?”往腰后塞了一个枕头,高进侍候着她脱鞋上炕,靠在炕头上。 林夫人随手拉过锦被盖在身上,摇头说道:“你爹酒劲上来了,这会儿正呼呼大睡呢。” 当高进明确的说今晚不回公主府了时,林夫人原本以为高成绝不会同意的,不敢让他知道,先背着他让周mama去公主府请假,等周mama回来复了命后,再告诉他这事儿。没想到,高成只是摸摸鼻子嘟囔了一句“天冷得很,让人再把南院的炕烧热些”,然后带着三分酒意钻进了被窝里,头一挨着枕头就鼾声大作。自从高进成亲以来,这是林夫人头一次见他睡得这样香甜。她是确定了高成已经睡熟了,这才偷偷的坐了软轿过来的。 “进儿,你跟娘说实话,三公主为什么不肯上表?”拉着高进的手,她目光如注,正色问道。 高进撇撇嘴,对上她的目光哼哼:“孩儿哪里知道?孩子跟公主见面的次数用一个巴掌就数得下来。”当然,她是绝对不会说“三公主”其实是个皇子滴。如果让林夫人知道了,十有八九会认定这是一桩奇缘良缘,欣喜若狂滴立刻亲自遣送她回公主府。 眼神立马黯淡下来,林夫人垂下眼皮,紧紧攥着她的手象是忏悔一般,小声呜咽道:“都是娘的错。当初娘要不是鬼迷了心窍,一门心思的只想保住爵位和高家的香火……进儿,你要恨就恨娘吧。你爹一直是什么都不知道。” 恨吗?高进刚穿过来那一两年是恨过。她没想到世上竟有这样的母亲,重男轻女到了如此癫狂的地步。 然而,随着高进对这个社会的进一步理解,这种恨意渐渐化作了同情:首先,如果忠勇侯府成了公开的绝户,就算婆婆和老公不介意,林夫人也会被世人戮断脊梁。在人们的眼里,就是因为她肚子不争气,才使得高家绝嗣丢爵。换了是她,一样也扛不住这样沉重的鸭梨。 其次,这个时代不比前世,她一个女儿家是没法守住忠勇侯的家业滴。正如在民间,绝户是人人都敢捏一把的软柿子。同样,一个没有子嗣传承的末日侯府就有如没了牙齿和利爪的病虎,只会成为权贵们眼里的笑话和欺凌的对象。 最终,她不但要顶着扫把星的头衔憋屈的活着,而且还要防着别有用心的人借着她来打侯府的主意。这是一个讲究家族力量的社会,没有娘家兄弟依仗的侯门女哪里会有什么幸福可言。兴许,高成活着的时候,婆家还不敢拿她怎么样。然而,等高成一死,侯府不复存在,指不定婆家会怎么对付她这块肥rou呢。有时候,人心往往比想象的更坏。 相反,如今托林夫人的福,她有了一个男子的身份,反倒行事方便得多,要少受许多窝囊气。当然前提是,她没有当这个悲摧的三驸马。 经过高进的开解,林夫人总算止住了自责,却忧心如焚的说道:“看这样子,三公主分明是要和你过下去。这可怎么办呀?她那样恨圣上,明天应该不会去找圣上闹吧?你明儿去上早朝,要不要让周忠多派些人手跟着?” “不会的。三公主不是那样的人。”高进很肯定的答道。如果她真的是尚了一个公主的话,林夫人担心的极有可能发生;然而,那人是个……那样骄傲的人受了这样的侮辱,铁定是要报复滴,不过绝不会用这种粗俗的手段……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要她象曹姨娘那样的活着,她宁愿死去。 林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高进笑道:“娘,孩儿会补偿他的。孩儿已经答应罗大人一起帮郭家平反了。功过相抵,他最终不会再为难孩儿的。”心里却很清楚,就凭她对那人的了解,这只不过是她给娘画的一张饼而已。 林夫人闻言,双手合十,眉开眼笑的连连说道:“菩萨保佑。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她虽然对朝堂上的事不是很明白,但是一直感觉得到圣上是有意为郭家翻案的。所以,她才象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孤注一掷,押上了高家的身家性命和未来。曹家的倒下,让她看到了赢的希望,暗自庆幸不已。如今唯一让她愧疚难安的只是女儿的终生幸福。听了高进的话后,她心里的担忧少了许多。事情总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这些年她虔诚理佛,佛祖也应该被她感动了吧。 天蒙蒙亮。 她今天要上早朝……她会不会在?刘旭神使鬼差的向着那条巷子走去。 拐过最后一个街口,他站在巷子口怔住了。 她来了她的马车停在那儿和以前一样,没有点灯,静静的停在巷子的阴影里。 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他的脸上,长安和老张张嘴结舌的坐在车头上,双双石化了。 顺着他们的目光,刘旭摸着自己右边的脸颊,心口一阵紧缩,连连退了好几步,退出了巷子口,掉头落荒而逃。 “刘旭”右手抱着点心匣子,高进从车上跳了下来,冲着那道熟悉的青色身影喊道。 这声音在空荡荡的巷子里传出了老远。 尽管心里有一个声音一个劲的在催促:“刘旭,快跑离开这儿快”但是,那声急切的呼唤象是一道磁铁,脚下一顿,刘旭再也迈不开脚。 他背对着高进站住了。 “咯吱,咯吱”,她踩在雪上的声音由远及近,一声又一声的撞击在他的心上。 两条腿象是踩在棉花堆上,软绵绵的,完全使不上劲。 后背嗖嗖的直冒冷汗。 刘旭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浑身颤抖不已,恨不得能当场死去。 他后悔,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后悔过。 他好恨,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恨过自己。 如果当初…… “刘旭,你这是怎么了?”高进看出了他的异常,心里泛起一丝不祥,在他身后站住,哑声问道。 “唔,我没事。我很好。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刘旭缓过劲来,提腿就跑。 可是为时已晚。 该死的逃兵,招惹了本姑娘就想逃门都没有高进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飞窜到他的跟前,喝道:“你给我站住” “咚”,她手里的点心匣子应声而落,一开两半。里头的梅花糕还冒着热气,滚了一地儿。 高进愕然的指着他的右脸颊,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刘旭不敢看她的眼睛,嘻笑着蹲下身子去捡那些晶莹剔透的糕点:“你这不是成心让哥伤心难过吗?知道哥最喜欢吃梅花糕了,你全给扔地上了……”一边捡着梅花糕,一边胡乱的往嘴里塞着。 顷刻,他已经泪流满面。 某峰谢过的粉红票,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