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九章,舔犊(二十九)
一直到下午的时候,朱宣才从书房里走出来,身后锦帘高打,犹有一个幕僚含笑在说话:“这是一件大喜事。” 往房中去的南平王,看到院子里已经是有喜气弥散,来往的家人面上都是笑容在面上。几个管事的看着人抬着几个箱子往外面走。 朱宣站住对着那雕花包铜角的箱子问道:“这是什么?”管事的回话道:“这是王妃往封地上去的东西。”几只不小的红漆雕花箱子,看着就沉重之极。 对着那箱子看看的朱宣负手往房中去,在院门的时候看到里面是有客人,再问上一句,是亲家母陶夫人来了。 先往胖倌儿房里去的南平王倒不是存心要听壁脚,只是这一会儿没处站,又不想别处去,坐到胖倌儿房里就随意往阁子门后面走两步听到里面是妙姐儿和亲家母的声音,这两个人象是在生气。 多年的相知也会生气?朱宣觉得真的是奇怪的很,本来是随意听到两句,现在则是有了认真听下去的意思。 从帏幔后看过去,却是妙姐儿苦口婆心的面容和陶秀珠涨的通红的面色,朱宣微微一笑,听到妙姐儿继续劝解道:“这事情要表哥订下来才行,你与我多年相知,我想到就对你说,想着你总是明白的。” 因为实在是太生气,陶秀珠当时就接上话道:“你我多年相知,王爷面前你向来是能说上话的,怎么这件事情拿王爷出来当挡箭牌,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人,你何必这个哄我?” 听起来两个人这意见闹的大,朱宣再听到妙姐儿诚恳道:“秀珠你说的原也不错,我要是说话,表哥或许会听上三分,可是这事情我细想过,还是表哥作主的好。” 南平王是一头雾水,什么事情要我来作主,他就是偏偏忘了眼前的这一件喜事。还是陶秀珠的话提醒了他,陶秀珠面色越发的红涨着道:“世子生下来三天就请封为世子,这事情原本就是你和王爷来定,只是两个媳妇一起有孕,你就拿不定主意了?” 朱宣心里暗笑自己今天是糊涂上来,两个媳妇一起有孕,妙姐儿是嫡亲的祖母,她也拿不定主意了。世子和毅将军都是她亲生的,个个都是一样地疼,朱宣侧身立于阁子后面的幔帘后面,看着这一对多年好友也为这个要生分起来。心里只是想到宫中皇帝要立皇嗣,想来也是一样的艰难。 这种艰难南平王已经是经历过一次,先皇后所生的六皇子还在皇陵上久居,上位的是妖精当家的郑太后之子-----先五皇子。正这样想着,房中陶秀珠是觉得痛心不已:“你让我来,就是对我说这个?” 房中妙姐儿平静地开口道:“不,我请你来,一是说这件喜事,二是想拜托你去封地上照顾雪慧,”抬起眼眸来静静看着陶秀珠:“我不得离京,只能麻烦你去照顾她,在她身边这样我就会放心些。” 对着房中的一片宁静,朱宣窃笑着慢慢走开,在儿子书案前坐下来,看着书案上半卷的画轴和笔山下几枝画笔,四个儿子会有四个媳妇,妙姐儿这就拿不定主意了,对于这嫡亲的祖母来说,哪一个孙子都是亲生,立世子当立贤。 坐在红木椅子上的陶秀珠只觉得心里的不舒服慢慢漫延全身,一口气忽忽悠悠地吊在心口上只是下不来,目光中就多哀怨,雪慧生的孩子未必是世子,这话让嫡亲的外祖母怎么能听得进去。 妙姐儿只是平静,其实在陶秀珠看起来又是偏心地不行,顾冰晶是有孕在先,又在妙姐儿身边,所以陶秀珠觉得妙姐儿是偏心于毅将军夫人,有些呆呆地陶秀珠下意识地道:“我本来去陪着雪慧才是。” 要是这请封的世子是顾冰晶生的孩子,陶秀珠觉得自己是应该陪在女儿身边安慰她才行。此时只恨世子朱睿不在京中,要是朱睿在京中,或许还可以对母亲说一说,陶秀珠看着这位多年的好友,觉得怪她也不对,不怪她也不对,反正是坐立都不舒服。 南平王府要出现孙子辈,这就开始要争上了。朱宣坐在胖倌儿房里等亲家母出门去,只有他是轻松不放在心上,妙姐儿也好,儿子也好,媳妇也好,他们的心思南平王都是洞明之极,至于朱宣是如何想,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你说的也是,我应该去陪雪慧才对。”陶秀珠觉得这样也好,去到女儿身边与她商议一回,过年朱睿总会回来,如果见上一面再讨他一个主意才是。房中这样说过话,陶秀珠这就告辞,要回家去对姚大人说,这就收拾东西准备两、三天内离京。 妙姐儿站起来道:“我送你。”虽然是彼此心绪不宁,也是一起走出府门外,陶秀珠看到府门外正在装车的东西,还是问出来:“这是送给谁?” “是给雪慧的。今天晚上装船,明天一早就走。”妙姐儿看看这一车一车地东西,对陶秀珠是胸怀坦荡:“这都是雪慧爱吃的东西,和她应该吃的东西,再就是小孩子的衣服,我怕我明年不能在雪慧生产时在她身边,这衣服都是我素日一点儿一点儿备下来的,分她一半请祝mama带去给她。” 看到这些东西,陶秀珠觉得又不能怪妙姐儿偏心,上午接的信,这才下午已经是收拾出来不少东西,只是雪慧的儿子未必是世子这一件事情耿在人心里不好过。陶秀珠与妙姐儿再深深对望一眼,这才互相告别:“我回家去,” 妙姐儿也还礼:“有劳你辛苦这一趟。”看着陶秀珠的马车慢慢驶走,妙姐儿扶着丫头这才往房中来,今天送行送的远,只是想着秀珠她能明白我几分,四个儿子各有长处,生下来孩子也一定是各有长处,在慧眼这方面,妙姐儿自认是不如朱宣,和陶秀珠多年好友,这才先和她说一说。 回到房中看到朱宣已在,妙姐儿并不觉得奇怪,一坐下来就进来一个管事的mama回话:“这几件大毛衣服依王妃的话备好,这就送出去。” 再就是诸般食用的东西又是一箱子,朱宣知道自己是不能问,如果要问上一句,不是备过两箱子,妙姐儿一准儿要说:“这是不一样的。”南平王歪在榻上就看着一箱子一箱子的东西从妙姐儿眼前看过,再抬出去。 忙上半个下午,太夫人房中又送来一箱子东西,也是带给世子妃的,朱宣笑看着母亲和妙姐儿都一下子被这两个要到来的孩子弄昏了头,面上是喜悦之色,神情中有郑重之情,这是孙子还是大罗天王? 百无聊赖之中的朱宣取过一卷兵书来在手上,眼前是书上的字,心里却是一一闪过四个儿子的影子,这养儿子到这时候把做父母的忙的不行,就是小时候带在身边也没有这样的慌乱才是。 正忙乱间,银文从外面进来悄声回话道:“顾家又来一位仆妇往毅将军房中去了。”妙姐儿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眼角在埋头看书的朱宣面上扫一下,这才道:“我知道了。” 世子成亲在前,如果雪慧早就有孕也没有这么多的波澜才是。现在是两位小王爷夫人都有了身孕,这事情就好看的多。 顾夫人听说过这件南平王府的喜事,当时就是惊讶一下,急忙掩饰过来,再陪着说上几句恭喜的话,这就告辞回府来。 回到家中顾夫人坐在房中,想想亲家母刚才喜欢的已经是有些说话都欢快到不行,顾夫人只能是忧愁,也是觉得毅将军为什么此时就不在京中,或许王妃面前说说,这就好一些。 早回来的顾大人听说夫人回来,这就回到房中来,先问女儿如何:“冰晶想什么吃,虽然说王府里有,倒是你也想着送去才是。” 见到夫人眼底的忧愁,顾大人只能是吓上一跳:“女儿有什么事情?”只觉得烦恼的顾夫人没有好声气:“女儿是好着呢,只是世子妃有身孕了。我坐在王妃房中,听到世子派人来报信。你只是问,难道有什么主意不成?” 姬妾众多的顾大人是不放在心上:“倒是有孕了,亲家应该高兴才是。”一听这话就急上来的顾夫人这就恼了:“你更是高兴才是,她倒是你女儿。” 面对顾夫人的恼怒,顾大人了如指掌,只是微笑等顾夫人发过脾气,才道:“这是亲家府上的喜事,当然为她高兴,夫人你倒以为除了自家的女儿别人都不会有孕不成?” “我。。。。。。”顾夫人被问的张口结舌一下,这才道:“你是个隔岸观火的人,你倒不上心。就是我,还为你要当太子太傅在亲家母面前为你说过,亲戚们都是帮手,不然要亲戚何用。” 微耸起眉头的顾大人有些不乐意:“这事情我也是对你说说,你怎么就去亲家府上搬弄,”顾大人暗地一乐,亲家母当家之极,往来的女眷们都要学上一学,只是有些事情还是亲家当家,却不是亲家母。 太子太傅是抢的人多,却是不要的还有两位,顾大人想一想亲家母也是认字之人,让她知道自己要争,会不会笑话自己。 从进门到现在与顾大人说话是揪然不乐的顾夫不想再说什么,只是唤丫头进来:“让人去城外请左家表姑娘来一趟。” 耳边是顾大人又说出来的一句:“夫人你,”顾大人是觉得自己多说也无用,又不能不说:“左家的事情我说过等一时,你嫁女儿只为着好为亲戚们求官吗?”这才生气的顾大人是不愿意女眷们参与这些事情。 转身面对顾大人的顾夫人也觉得很是无奈:“你并不管,我只能求人,在你看来就是一件大事情,前思后想要半天。亲家那里只是一句话,让我问问出京做一个小官儿成不成,我再不问你,老爷也装作不知道成吗?” “他不出京去,难道还能留在京里。”顾大人冷笑一声,对顾夫人道:“他以前弹骇过亲家多次,你以为京里能容得下他。”顾大人说到这里,这就闭上嘴。京里马上就要风云变幻,立皇嗣只是树一个靶子,几位明白的老臣已经上书皇上,缓立皇嗣,这折子呈上会是如何,现在还不知道。 顾夫人只是装作听不到,京里容不下,那就京外去吧,已经是帮过在左家不少,他们能自立最好。顾夫人神色淡淡:“去哪里都行。” 夫妻两个人这就不甚欢洽,房中只有不时进来回话的家人在说话。顾大人心里在盘算,如何对夫人说上一说,这婆家是四个儿子,毅将军既然不是长子,也不是幼子,就是顾大人来看,也是上扶持世子,下带领幼弟,这世子之位不会立毅将军之子。 一直到下午,外面丫头回话:“大姑奶奶身边的闲筝回来了。”这一天之内,闲筝倒是回来两次,顾夫人又担心一次:“让她快进来。” 一见到闲筝的面,顾夫人张口就问:“又是什么事情?”闲筝却是满面笑容:“是夫人让我回来,说是家里有会写字的人去一个,要给毅将军写信呢。只是装作送东西去的人就成。”避父母亲以外的血亲,这仆妇却是不避才是。 “好,好,想的很是,问问毅将军也好。”顾夫人这就高兴上来,亲自选了一个自己身边会写字的管事mama让她随便带上一些东西送去,又细细交待道:“告诉大姑奶奶,王府中有加急快马往来送信,就夹在这些信中送去最快。” 这才交待完,顾夫人亲自看着管事mama出去的身影转出院门,还对着窗外看了又看。此时幸好只是和世子妃在争,如果不快些办,闵将军成亲,娶的是康宁郡主,这就没法子再争才是。 又往窗外看上一眼,往城外左家去请左依雯的家人和左依雯一起进来,一直为女儿事情想到这一会儿的顾夫人这才揉一揉额角,准备着说自己的事情。 会写字的管事mama与闲筝是一前一后地到了顾冰晶的房中,焦急不已的顾冰晶已经让人把房中笔墨纸砚都备好,这是几天里与胖倌儿学写字备下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晴月和晴彩在厢房里坐着只是相视一笑,这又弄什么故事出来,不知道这里上上下下,除了陪嫁过来的人,别的都是要回王妃的话,这位新夫人来到就有孕,这好运气她打算如何折腾光? 只见门帘轻动,春轻笑着走出来往这里来,在厢房里坐下来道:“两位jiejie却在这里,我来找你们说话呢。后面院子里的鸟儿夜里扑腾腾的,妨碍到夫人睡觉,倒是挪开的好。” 晴月喊过小丫头去挪开,与晴彩都是心里清楚,房里和顾家的人不知道又在做什么,这春轻,先出来绊住自己和晴彩不往房中去才是。 春轻一直就坐着,晴月是不愿意再多说什么,晴彩只是笑:“顾家来的人,jiejie倒不去陪一陪。”看着倒象是与春轻不好一样。 这就不自如的春轻赶快强笑道:“jiejie说的是。”这就不好再坐下去走出来。晴月才低声道:“理她做什么,天天打扮的做张做致的,毅将军又不在家。”晴彩眉尖挑过一丝不屑:“正经该往哪里去就去哪里,房里丢下主子,她跑来闲话,亏她做的出来。” 春轻回到房中,顾冰晶还在犹豫中,不知道这信应该如何写才是,当然是不能明着问毅将军,想来想去,顾冰晶才略带羞涩地道:“对他说一切自己上心,我有身子,大嫂也有了,母亲一下子要cao劳两个人,也是劳累的。” 知道要写什么,不一会儿这就写完,候着那信干的时候,顾冰晶这才指着原信道:“再加上一句,大嫂和我倒不知道是谁先生,是谁后生。” 看着这一句也加上,顾冰晶才觉得放心,亲手把信封起来,交给春轻送出去:“送到书房里去给朱寿,告诉他是给毅将军的。” 这里顾家的人出去,晴月和晴彩这才出来往这房里来,桌子笔墨打开,闲筝正让小丫头进来拿出去洗去,对着两个人笑的云淡风轻一般。 斜倚在锦榻上思念毅将军的顾冰晶坐了一会儿,觉得双颊guntang,却是思念过了有些神魂颠倒,再由自己腹中的孩子想到大嫂腹中的孩子,只觉得神思劳累。 一觉睡到晚上掌灯后,用过晚饭没有多久,就听到房外丫头道:“王妃来了。”妙姐儿挑灯带着人自己过来了。 一进来先看到的就是顾家陪送的闲筝和春轻两个丫头,顾家也是四个丫头做陪嫁,这两个分外不同,从来是单独在房中多陪着顾冰晶。做婆婆的当然是不予理会,只是这名字起的妖娆,妙姐儿轻叹一口气,闲筝有谁弹,春轻又如何轻,这名字却是毅将军后来改的。 有了世子房中的犹怜撵出去在前,妙姐儿是不愿意再为这样事情与儿子生气,左右不过是个丫头。有时候也要为这古代制度想一想,为着自己的子嗣想一想,真的是有儿子要纳妾,也就纳吧。 顾冰晶亲手捧过茶来:“母亲请用。”沙漏上的钟点儿却是不早了,这个时候母亲自己过来。顾冰晶想想婆婆平时也是疼爱有加,也有些感动。 接过茶来的妙姐儿先对丫头们道:“你们出去。”银文微笑把闲筝和春轻也带出去,房中再无闲人,妙姐儿才把茶碗放下来,从袖子里取出一件东西来送到顾冰晶面前含笑道:“这是你今天给毅将军的信?” 信里本身却是没有犯禁的语言,只是如果打开来看,却是看的人都能明白顾冰晶的心事。一看到这封信,顾冰晶就变了脸色,看着婆婆含笑的面庞,依然象是在问:“信里写的是什么?” 坐着的顾冰晶慢慢垂首站了起来,再过上一会儿,慢慢跪到地上去,面上就有了泪水:“是我,是我。。。。。。” 妙姐儿也不想再多问下去,也没有让顾冰晶这就起来,这就淡淡道:“毅将军在战场上打仗,你这信我想着还是不要送走,等他回京里来,你自己再给他看也就是了。”信上的封皮却是没有打开,妙姐儿只是不能允许儿子前面打仗,媳妇在后面让他分心。战场上顾冰晶是没有去过,妙姐儿却是去过,是不容人分心的地方。 孩子们让父母亲最宽慰的地方,就是时常会互相包庇一下,而且感情相当地好。朱宣提起来儿子们瞒着父母亲,互相护着就觉得有趣之极。妙姐儿对着面前泪流满面的顾冰晶这才和气地道:“有了身子只将养着的好,别的事情不用乱想。” 顾冰晶哽咽地道:“媳妇知道了。”这才听到婆婆和颜悦色的一句:“你起来吧。”房外重新喊进来丫头们,闲筝和春轻进来看到顾冰晶面上泪痕都吓了一跳,也立即就心里不服,世子妃刚有喜,这就对待的不一样。 刚这样想着,就听到满面和气地沈王妃问道:“你们是什么名字?”闲筝和春轻只能再报出来一遍,听着沈王妃吩咐道:“我听说多是你们两个人房中相伴,想来是侍候的好才这样。既如此,我只交待你们吧,有什么不好,以后只与你们相干。” 两个丫头低头答应下来,衣衫轻响声中,银文过来相扶,妙姐儿站起来犹没有动步的时候再道:“这名字不好,等毅将军回来,让他再改一个好名字。” 顾冰晶一句话也不敢说,因婆婆说不要送,只坐看着婆婆走出去,房中主仆三人都心里凉意上来,沈王妃真是偏心,不都一样是儿子,世子的孩子是孙子,毅将军的孩子不也是亲孙子。 用丝帕捂住嘴的顾冰晶刚流上一会儿眼泪,闲筝和春轻正在相问:“是什么事情?”外面脚步声放重,江mama笑容满面进来提醒道:“夫人该歇着了,王妃来说两句,这就哭天抹泪的倒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