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再遇闻西
包间里等待的那人,是个中年人,长得很象钟信的干爹——闻西,所以,钟信一时间惊的迈不开步子。不过,钟信并不是很确定,那人到底是不是闻西,毕竟他们有七年没见过面了,而且,他们的见面只有一次,很多时候,闻西的模样,在钟信的记忆里,是很模糊的,毕竟,闻西的相貌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但对那曾经相处过的一个多小时里,是深刻的,况且,干爹都叫上了,那是一辈子的。 彭枫进去坐定后,刚要招呼钟信坐在他旁边的主位,却见钟信还是门口发愣,便招手道:“阿信,快来啊!” 钟信“哦”了声,进去关门后,却不是往彭枫旁边的主位行去,而是离门口的最近的位置坐下。现在,彭枫和那中年人的位置隔着主位,徐静则紧挨着彭枫,钟信则坐在门口,离三人都隔着几个位置。 对于饭桌上的礼仪,钟信在书上看到过,所以,多少还是懂一点的,正面对着门口的位置是主位,然后分两边下来次之。虽然,这顿饭他是主角,但主位他是怎么也不敢坐上去的,房间里的四人,就属他最年轻、辈份最低,他觉得,他没资格坐上去。 彭枫对钟信选择的位置,稍微有点诧异,道:“到我这里来。” 钟信道:“不了,主位留给你了,我没资格。”说完,嘿嘿傻笑着。 彭枫三人把主位留给钟信,一方面是因为钟信是今晚的主角,不过,他们更多的,是想试一下钟信的为人,到底是不是个谦逊的人。虽然,彭枫和钟信接触得蛮多的,且是老乡,不过彼此之间不是很了解,彭枫现在之所以对钟信那么好,完全是因为看钟信可怜。 对于钟信的推辞,彭枫显得很满意,不过,是人都要伪装一下,只见他道:“来吧!什么主位不主位的?你今晚可是主角。”两人的对说,用的是地佬话。 一边的徐静帮腔道:“就是,你今晚才是主角,有啥不好意思的?”说的是港系粤语,虽然,徐静的父母也是玉林人,但现在,连她的父母都不再会说地佬话了,何况在香港长大的她?不过,还是能听得懂地佬话的。 两人的轮番邀请,让钟信颇为不好意思,不过,他还是拒绝道:“呵……不是好不好意思的问题,而是资格问题,我还是不了。” 钟信的再次推辞,让彭枫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次,他是真心的邀请,只见他拉着脸,刚要说话,只见钟信摆了摆手,道:“彭哥,要知道,在我们中国,资格往往是很重要的,我们中国人把辈份看得很重,比如,有些人骂人,往往会说和别人的上一代人发生点关系,这样他就比那被骂着高上一辈,我还是坐这得了,嘿嘿……”说完,再次傻笑,用来掩饰尴尬,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解释很cao蛋,不过,总觉得再理。 彭枫是警察,不算什么文雅之人,不会在意钟信这样的解释。徐静身为老师,且家里有的是钱,算半个贵族,不过,他们家是暴发户,且跟上了彭枫,也不会在意,而那中年人更不可能和小辈计较这些,钟信在他眼里,是个少年人,也不会在意,不过,三人都被钟信的解释弄得哭笑不得。 这时,那中年人说话了,用的也是地佬话,不过是玉林腔的,只见他道:“阿枫啊,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叽叽歪歪了,谁坐不是坐?既然都不愿意坐,那就让它空着,反正桌子这么大,能吃饱就行,别说了,别说了,让老张上菜,快点……我听说你今晚请大餐,都饿着肚子呢。” 彭枫被那中年人挤兑得悻悻然,尴尬地往外行去,叫服务员上菜。 那中年人说话的玉林腔,让钟信再次一惊,从进门开始,他就一直注意着那中年人,不过,他越注意,疑虑越深。此刻,玉林腔出来了,他开始确定了,但又不敢很确定,毕竟,认错人很尴尬的。只见他问道:“阿叔,请问你……”顿了顿,还是不懂该怎么问的好。 那中年人见钟信欲言又止,便用鼓励的眼神投向钟信,问道:“怎么?”其实,钟信的疑虑,同样也出现在他身上,他一直觉得,他们两人,好象见过。 钟信道:“七年前,你是不是在玉林当警察?负责巡视城西郊区附近的?” 那中年人脸色一变,脸瞬间拉了下来,只见他怒道:“是不是阿枫那小子跟你说的?哼!没错,我确实是巡过街,而且是城西郊区的,那又怎样?” 那中年人确实是闻西,七年前,因为得罪了上司,且被群众投诉,所以,从刑侦队长被人下放到派出所巡街,而且是在郊区,他一直把这件事引为奇耻大辱,此刻被钟信提起来,他不由得不怒。 徐静见闻西发怒,刚想安慰几句,却见钟信“噔”地站了起来,脸色憋得通红,往闻西行去。 而闻西也被钟信的反常搞懵了,内心暗自地戒备,因为,钟信的样子,确实是象要对他不利。他的脑中在飞快地回忆着,七年前到底和谁有深仇大恨,不过,想来想去,好象那一年没和谁结仇,因为那年他很倒霉,基本上不理会什么事,也没做过过激的行为,只抓过一些小偷,况且,看钟信的年龄,七年前应该还是个小孩,更不可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了。 得到确定答案的钟信,激动得无以复加,和闻西曾经接触的一个多小时的画面在脑中飞快的运转,行到闻西跟前,双膝跪下,“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道:“干爹,阿信给您磕头了。”声音有点哽咽,不过,他忍住了,不让泪水流下来。 在钟信磕头的时候,彭枫刚开门,钟信此举,顿时让包间里的人都诧异无比,都是那么个想法:“到底怎么回事?” 那时的闻西,对于三个孩子叫他“干爹”虽然很高兴,但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把钟信这三个孩子当成孩子的玩笑话,况且从那之后,钟信这三个孩子都消失了,渐渐地也就把此事淡忘了,所以,连闻西自己,此刻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收过干儿子了。 闻西带着疑惑的神情,伸手去扶起钟信,同时道:“诶……你……”他想问清楚情况。 闻西那疑惑的神情落在钟信的眼里,在闻西还没准备好如何问时,便开口了,不过,声音依然哽咽:“干爹,你不记得了?七年前,我、阿占还有红豆三个啊,我们在那家面包店偷面包被你给抓住了,然后……” 闻西努力地回忆着,好象还真有那么回事,在七年前的那个夜晚之后,他心里多少都有点喜欢这三个心地善良、卖相颇好的孩子,有一段时间都想着,希望能再次遇到,不过都没再遇到。曾经,心里有那么点郁闷,敢情这声“干爹”白被人叫上了。时隔七年,他也渐渐地把这事淡忘了,象很多人生命中匆匆地过客一样淡忘。不料此刻却忽然再次遇到,心里也着实欢喜,只见他道:“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钟信,最大的那个。” 钟信见闻西的神情不再是疑惑,心里越发地高兴,道:“嗯!我就是阿信啊!哈哈……”象多年失散地亲人般,激动过后,便是欢喜,声音已不再哽咽。 闻西一拍桌子,跟着哈哈一笑,把钟信揽入怀里,分开后,仔细地端详着钟信,道:“嗯!不错,长大了,够帅。”摸了摸钟信的肩膀,又道:“身子也结实,只是黑了点。” 钟信嘿嘿一笑,道:“干爹也帅啊。” 其实,钟信的话是奉承,闻西根本与帅粘不上边,虽然五官算端正,但到中年后,身体已经发福,肚子已微微隆起,再加上两撇胡子,如果一眯上眼睛笑,肯定会让人立马想到两个字——猥琐。 闻西不在意钟信的奉承,对于钟信的事,他还是听彭枫提起过的,今天他来,就是为了给彭枫充够半桌人数的,谁成想会那么巧。刚才高兴,把钟信的事忘记了,现在一说起钟信黑,这才想起,便道:“阿信啊!你在里面没有受委屈吧?要是有人曾经欺负你,告诉干爹,干爹去收拾他,帮你出一口气。”一拍桌子,重重地“哼”了声,自语道:“反了这帮小子了,连我儿子也敢欺负。” 钟信道:“没有。” 闻西并不相信钟信的话,要说在监狱里,还真没人不被欺负的,不过,他不知道,钟信并不在意这些,而是在想,或许是钟信怕被人报复,所以才失口否认的,便道:“放心吧,里面有很多人都是我抓进去的,不怕他们,谁欺负了你,我要他脱层皮,哼!”说完,再次重重地“哼”了声。又道:“哎!都怪我,是我这干爹当得不称职,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声音中不无感伤,遇到钟信三人的一幕幕再次涌上心头:三个善良的孩子,在偷了面包后,一边喂着一个可怜的老婆婆吃面包,一边帮那老婆婆做家务。 钟信道:“真没人欺负,一直都是彭哥照顾着我呢,有谁敢欺负?而且,那个什么三哥不是已横死街头了吗?”说完,想起来三年前那个被古惑仔追砍的夜晚,彭枫那时的风采,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当然,还有自己抱着必死之心时,那一瞬间所生的豪气,也一样的历历在目,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这时,彭枫早已坐回了自己刚才的位置,想起了救钟信的那一晚,那面对数百人的围攻也毫无惧色,虽然那身手和他无法比,但好歹也放翻了几个,便道:“人现在不好好的吗?他身手这么好,我看他不欺负人就算不错了。”顿了顿,问道:“诶!对了,阿西,你什么时候收阿信为干儿子的?我怎么都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们不认识的,今晚叫你来,纯粹是为了凑个半桌的人数,谁成想,居然这么巧。” 闻西看着门口,双目变得空洞,思绪已回到七年前,道:“七年前,也就是我们联手破了城隍那案子后的一个月,有一天,我在街上巡街,遇到他和另外两个孩子在偷面包。”说到这,想起钟信那偷盗的前科,便厉声道:“臭小子,这么久了,没再偷别人的东西吧?” 刚才钟信虽然已说过偷面包这事,但当时彭枫和徐静都没注意到,现在被闻西厉声喝问起来,多少有点尴尬,便讪讪道:“没有,自从那次之后,我就再没偷过任何东西。”偷盗毕竟不光彩,他可不会随便对人说,这种事,只有他、阿占、红豆和黎叔外,他可不想让第五个人知道。 闻西又道:“对了,你弟弟和meimei呢?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钟信道:“不知道,我们早就不在一起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想来都长大了,我想,红豆现在一定很漂亮。”说完,嘴角露出了微笑,想起了三人当初的快乐时光。 闻西不无感伤地道:“就是,也不知他们还记不记得我这个便宜干爹,哎!都是可怜的孩子。”顿了顿,摸了下钟信的头,继续对彭枫说起如何收钟信当干儿子的过程,闻西和钟信三人当时相处不过一个多小时,从嘴里说出个大概来,也不过半分钟的光景。 彭枫道:“嘿!这么善良的孩子,不管他们在那,我想,他们现在一定过得很好,对不对?阿信。” 钟信无言地点了点头。 彭枫拿起茶壶站了起来,在四人的茶杯里斟了半杯茶,然后举起来,道:“哎!别说这些了。来、来、来……今天是专门为阿信接风,我们举杯。” 四个茶杯碰在了一起,彭枫又道:“愿阿占和红豆幸福。”说完,仰头把茶都喝了。 四人各自坐下,开始闲聊。而钟信已把座位换到了闻西的旁边,当然,不是主位的那个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