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饭斋风波(四)
还好有一个声音帮他解了围,张斌慢步走出来说道:“里卫你别瞎能耐了。不是因为你被张屠夫给打趴下,我才不会扔那个碗了。”张斌站出来向刘夫子躬身作揖道:“刘夫子,里卫手无缚鸡之力,怎会是带头闹事的人,学生第一个拿碗砸的张屠夫,学生才是带头闹事的人。”站在围观人群中的张二看到张斌走出来,在一旁恨恨说道:“刘夫子,是他,就是他带头打的人。” 刘夫子心头稍微一松,向张斌问道:“为何要打伤张屠夫一家人?为何要把饭斋给砸了?” 张斌迎着刘夫子询问的目光朗声说道:“是张屠夫先动手打倒里卫,将里卫打翻在地后,他和他的两个儿子还不解恨,仍然殴打里卫,甚至将上前劝架的学生打翻在地,学生实在气不过,所以才出手。” 旁边的学生们纷纷附和张斌的话,cao场上顿时一片嘈杂之声。刘夫子连连示意大家停下来都无济于事,连忙示意在后的付先帮忙,付先惊雷般的大嗓门果然非同凡响,制止住了大家的七嘴八舌,cao场终于安静下来。 刘夫子手指指向里卫,说道:“你且跟我细细说,张屠夫为何要打你?”一旁的张二按奈不住,走出来抢着说道:“夫子,是学生们无故闹事……”刘夫子打断他,怒声喝斥道:“给我噤声,还没轮到你说话。”张二欲再纠缠,付先从演武台鹰扑而下,虎视眈眈地望着张二,张二这才畏畏缩缩地退回去。 里卫这才拱手作揖,说道:“刘夫子,张屠夫一家自从包办学堂饭菜以来,从未想过要提供干净的饮食给我们,他们每天绞尽脑汁想的是如何赚我们这些寒门学子的钱,昨天中午当我在大伙面前质问张屠夫三件事情的时候,他们一家恼羞成怒,动手打人。” 刘夫子沉声问道:“哪三件事情?” 里卫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学生质问张屠夫的三件事情是:第一,吃食从来是缺斤少两,半斤油面从来就只有三两左右;第二,以次充好,白面馍里经常掺和一些杂粮在里面;第三,也是大家最不能容忍的,用潲水油给大伙做菜,前两条我们都还可以忍受,但是第三条,是可忍孰不可忍。” 台下的学子们,群情激愤,纷纷声讨张屠夫一家。周围的围观群众也是一片哗然,在下面议论纷纷。 处于众矢之的下的张二在别人的质疑目光下,走上前向刘夫子施了一礼。刘夫子质问他道:“里卫所说你有何解释?” 张二侧身望着里卫,说道:“你有何凭据说我家用的是潲水油,没有凭据可不能信口雌黄地污蔑我张家。” 里卫讥笑道:“张二,没有证据我会随便乱说吗,有很多学生亲眼见过你们一家子在饭斋后门那里用木桶浸泡剩饭剩菜后得到潲水油。” 杜白走上前向刘夫子拱手施礼后,连忙补充道:“刘夫子,确有此事,前天晚上子时,我和里卫就亲眼见到张屠夫一家人鬼鬼祟祟的在饭斋后院折腾什么,我俩偷偷走近一瞧,发现他们正在舀泔水桶上面的浮油。”张二脸上阴晴不定,不知是害怕还是气愤,嘴唇直发哆嗦,重复嘟哝着:“你们血口喷人,你们血口喷人……” 有一位学生从铁顾旁边走了出来,他对刘夫子鞠躬行礼道:“夫子,我家做的是油铺生意,其实要将潲水油和正常油区分开来,方法很简单,无非是看、闻、尝、听四个步骤,第一,看油的色泽,正常油的色泽较淡,透明,而潲水油颜色较深且较混浊;第二,闻油的气味,地沟油的气味较臭;第三,尝油的味道,用筷子取一滴油,仔细品尝其味道。有酸败味道的油可能是“潲水油”;第四,听,取油层底部的油一两滴,涂在易燃的纸片上,点燃并听其响声。燃烧正常无响声的是正常油,燃烧时发出“噼叭”爆炸声,表明油的含水过多,很有可能是潲水油。所以从这四个方面就能基本判断张屠夫烧菜用的是不是潲水油。” 刘夫子听罢,心里已信了大半,这些淳朴的学生不会无缘无故伤人砸店的,张二此时的脸色很难看,他不敢直视刘夫子的眼神,只是跺着脚气急败坏的说道:“夫子,他们这些人打伤我家人,砸了我饭斋,你却不能给我公道,我只好告官,让上谷郡守大人还有上谷伯替我们家讨回公道了。”说完拂袖而去,走向饭斋。 在cao场的这一出闹剧似乎就这样走向了尾声。张二在旁人唾弃的眼神中远遁,张斌望着张二远去的背影,嘴角弧线微微上扬,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但是抬起头的一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不由大声吼道:“快,快去追张二,这厮可能要去毁去后院的油桶。” 张斌这高亢的一声,将一旁训导学生的刘夫子的声音完全盖住,张斌也不管其他人诧异的目光,如离弦之箭般直接冲向了饭斋,里卫和铁顾紧随其后。 但是一切都太晚了,望着饭斋后院满地四溢的油水。张斌欲哭无泪。张二在一旁狂笑,然后捡起地上油桶的碎片,直接朝张斌砸去,声嘶力竭地挑衅道:“来啊,来打我啊!张斌你个小兔崽子,来砸我啊,老子这次要让你们全部进牢房蹲着。” 张斌这一刻心血上涌,完全丧失了理智,嘴里一边嚷嚷着最粗野的突斯话,一边攥紧着拳头,大踏步朝着张二走去,里卫在一旁朝铁顾大吼道:“快去拦住张斌,张二他娘的在使激将法。” 铁顾飞跑上去,将张斌扑到在了油地上…… ……… 刘老夫子听闻张二已经销毁了“潲水油”,一脸颓然之色。本想将此事控制在学堂范围以内,但未想到事态发展已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张二一旦告上衙门,现在没有凭据说明张屠夫家用了潲水油。那么整个上谷郡学,无论是学生,还是夫子们都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他有点后悔,这件事情不应该拿到台面上来讲的,解决不了问题反而激化了矛盾,让张二狗急跳墙将凭据销毁了。假若自己私下调查的话,情形可能不至于恶化如斯。 但事情已走到了这一步,已没有办法挽回了,只能通过私下协商,争取张屠夫家的让步,看能不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 刘夫子蹙着眉头,心里暗叹一声,然后望着台下这些闹事的年轻学生们,他们年轻稍带稚嫩的眼神也在看着自己。“法不责众”这个念头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是啊,他们还是一群还未及冠的孩子,衙门里应该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想到这里,刘夫子心头稍安,板着一幅脸将闹事的人再狠狠的训斥了一顿,怒斥他们打架伤人是枉读圣人书的行为,要求所有参与这次闹事的学生都去夫子庙里面壁思过一个晚上,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要提前告知夫子,不能少年意气,因逞一时之快,而造成终身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