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塞上春秋在线阅读 - 第五十二章 夜归天穹牧场

第五十二章 夜归天穹牧场

    傍晚时分,屠龙心中惦记正在他营房歇息的张斌,遂与同僚喝过庆功酒之后便早早回到了房间。以他的性格,其实不会错过热闹狂欢的今夜,但张五常信中的托付如石头一般压在心头,他要赶紧把它卸下来。

    匆忙之中,屠龙没有忘记给张斌带来一些油腻吃食,张斌一边美滋美味地吃着一支大鸡腿,一边诉说了今年八月发生在上谷城学堂的饭斋风波,自己虽然在铁越的力保下安然无事,但另外两人里卫和杜白却没他那般好运气,都被徒配到了鹰扬寨。

    当屠龙了解到张斌的意图后,拍着胸脯对他说道:“斌伢子,里卫和杜白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他们在鹰扬寨绝不会受到委屈,但是你得答应伯父一个要求。”

    张斌将鸡腿上的最后一块鸡rou满满地塞进口里,口齿不清地含糊说道:“屠伯伯,你说吧,只要能让里卫和杜白安然无恙,别说一个要求,一万个要求我都答应你。”

    屠龙将杯中黄汤一饮而尽,说道:“我现在已是天雄塞的骑督,你不如早日投军和伯父一起守卫大汉边疆,除夕节后你就别回上谷郡了,有伯父在,一定不会亏待了你。”

    张斌知晓这是屠龙的一片美意,但骤然之下,却难以接受,尤其是想到了上谷城的刘素贞还有铁顾等人,心中对他们难以割舍,犹豫再三后答道:“多谢伯父美意,但侄儿在上谷郡学的学业尚未完成,不想半途而废,倘若侄儿运气好,明年武试能进入冀州讲武堂,也算是不辜负伯父的一片苦心。”

    屠龙再三坚持,张斌再三婉拒,屠龙不由大为光火道:“斌伢子,你今日不答应也得给我答应,除夕之后来天雄塞当我的亲兵,休提再回上谷城。”

    张斌愕然望着盛怒的屠龙,嘴唇蠕动说道:“屠…屠伯,我意已决,等我完成学业后,再来天雄塞投你不迟。”

    屠龙破口大骂道:“斌伢子,你跟你父亲张琦他娘的一样的执拗脾气,但你父亲能落到一个好下场吗?”

    张斌不能容忍别人奚落他父亲,即使是一直最为尊敬的屠龙也不行,张斌脸色铁青地“噌”的一声站起来,夺门而出,在北城门关闭之前纵马冲出了天雄塞。

    张斌策马驰出的北城门的那一幕正好被孙大疤子觑见,孙大疤子急急忙忙跑到屠龙房间,气喘吁吁地说道:“骑督大人,我刚才见斌伢子气冲冲地从北门策马而出,都没来得及拦住他。”

    屠龙好整以暇地坐在位置上,用干净的棉布擦拭马刀上的血迹,漫不经心地说道:“知道了。”孙大疤子不放心地说道:“现在天色已黑,在大漠走夜路,很危险,要不属下将他追回来。”屠龙放下手中的马刀说道:“不必了。”

    孙大疤子热面贴了冷脸,暗骂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悻悻然地退了下来,走出房门的时候,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不由担忧行走在黑夜之中的张斌。

    但张斌运气不错,也幸亏老马识途,在黑漆漆的寒冷夜里并没有迷路,于下半夜的申时时分赶到了天穹牧场。

    拓跋氏从睡梦中醒来后,如同做梦般见到儿子归来,欣喜之余看到儿子惨白的脸上冻得乌黑青紫的嘴唇,心中不由为之一紧,将张斌捂在怀里,似乎这样就能驱赶孩儿身上的寒冷。

    李松赶紧将毡包中的火炉捅开,又加了一些柴火,将火势加大,然后在毡包壁上拎起一个鼓鼓的酒囊,扔给坐在火炉边上的张斌,张斌仰头狂饮数口,少顷,在大火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下,张斌冻僵的身子才稍微暖和了点,拓跋氏看儿子惨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之后,心中悬下的石头才稍稍落下,憋在心里的话却再也忍不住了:“斌伢子,你不知道大漠冬天的寒风能吹死人吗,今晚为啥不在天雄塞过夜,非要赶夜路回来,不是找死吗?”

    张斌撒谎道:“离家近一年了,想家了,想早点回来拜见父母。”拓跋氏生气道:“尽说瞎话,思乡之情再浓,归乡之意再切,也不能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拓跋氏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数落儿子的不懂事,张斌在一旁哈欠连天,实在是困极了,竟然在母亲的唠叨声中酣然入睡……

    接连几天,张斌在家中寡言少语,足不出户,一向粗枝大叶的表妹拓跋辉都发现了他的异常。平常反应敏捷的张斌木纳呆痴,对话时答非所问,母亲拓跋氏以为儿子在上谷城受了什么委屈,多次盘问无果,只能将忧愁埋在心中。

    正月初二,趁着冰雪初融,积雪初化的好天气,李松和拓跋圭一干人带着一些皮货rou干准备去上谷城交换必需的生活用品,留下母子两人在家。

    拓跋氏就着昏黄灯光用心缝纫着一件做给儿子的羊皮夹袄,沉默几天的张斌突然开腔了:“额娘,我有一事问你。”拓跋氏专注于缝纫,头有不抬地说道:“有啥事,你说吧。”

    张斌望着凝神缝纫的母亲,小心翼翼地问道:“额娘,我亲生父亲他的身世是怎样的?”

    拓跋氏楞了一下,稍一分神,握在右手的缝针不小心刺到了自己的左手拇指上,“诶哟”一声,珠状的鲜血立即冒了出来,拓跋氏立马用嘴唇含住拇指。

    多少年来她一直回避提起张琦,英年早逝的张琦在她心中永远是一个痛,这么多年过去了,内心的创伤虽然已经愈合,但只要触碰到伤疤还是会隐隐作痛。

    拓跋氏将拇指上的血止住后说道:“你父亲很少提起他的家人,我只知道他的祖籍是在上谷赤都县,他自幼失去双亲,九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家,跟随一个商队去了遥远的西域,然后八年后才回到上谷郡,在上谷郡过了几年游手好闲的生活后,于二十岁的时候来到了天雄塞当了边军,再然后就有了你这个小兔崽子。”

    张斌不禁赧然道:“那父亲他在老家还有其他家人吗?”

    拓跋氏低头思索了下:“以前我也问过,但他的回答总是很含糊,一会儿说有,一会儿说没有,所以我也不清楚他到底还有没有亲人,我怕你父亲以为我多疑,也就没有细问过。”

    张斌理解的点点头,然后问道:“额娘,父亲在生前有没有留下什么遗物?”

    拓跋氏沉默半响后,说道:“你已经长大成人,是时候将他遗留下来的东西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