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妇人之仁?
张斌上马后,阿武等牧人忙不迭地将那突斯少年扛上了马,张斌转头问那少年道:“还有力气吗?有力气的话就抱紧我的腰,若不然,等下颠簸起来,滑下马去可会摔疼你。”少年也不答话,只是点点头,用力抱紧了张斌,用行动表明他还不至于虚弱到连马都坐不了的程度。 张斌心中稍安,屁股朝前面的鞍桥移去,将马鞍大部分的空间都让给了后面的突斯少年,然后拉紧辔头策马徐行。 艰难跋涉的北突斯人看着张斌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之情。他们前几天刚刚经历了家破人亡的生死大变,那血红的记忆在梦里还会让他们浑身战栗。当他们在汉人的屠刀下跪地求饶,沦为俘虏后,命运已完全掌握在别人的手里,他们只能麻木地、谦卑地服从。这样才能苟且偷生于世。 突斯人的这种觉悟来源于千百年来大漠的约定俗成的习惯:部落之间的战争是男人之间的战争,无论战争的天平倒下哪一方,战败者的妇孺们大多时候都会作为战利品完整的保存下来,因为战胜者需要她们,需要她们作为繁衍后代的工具来迅速壮大部落的实力。 今日,他们被转手卖给这群南突斯的牧人们,心中忐忑,在所难免。特别是当牧人们拔刀出鞘的一刹那,她们的内心惶恐畏惧到了极点。 大漠的习俗在深仇大恨面前也有破例的时候,而南突斯人有充分的理由去痛恨他们。因为二十多年前,在南人南迁归附大汉的时候,北突斯人一路上的拦截阻击下,不知有多少南人含恨倒在了大漠上。 然而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骑在马背上的少年的救人举动让她们看到了转折,让她们看到了一丝希望,也许,长生天并没有完全抛弃她们。 寒风依旧,夜幕已悄然来临,马背上的牧人们纷纷点燃了手中的火炬,点点星火朝天穹牧场移去。 张斌背后少年气若游丝,似乎体力不支,环绕在他腰间的手渐渐松动,显然是没气力了。张斌在路途中给他喂了一壶水,但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他的高烧已经越来越严重。 没奈何地,张斌左手持缰,右手还得扶住那少年的腰间,不时担忧地回头望着已然处于昏迷状态的突斯少年。 马背上的张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累,在大冬天的夜里,他背上衣裳已经被汗水给打湿。他感觉到自己的体力也消耗的极大。再这样下去,估计自己也要倒下去了。幸亏的是,有人替他解了围。 李松一直在关注前方的两人一骑,见到异状后,他急忙打马飞奔,和张斌并肩而行,用一只手撑住了张斌背后的少年。李松看到张斌满头大汗的模样,关心地说道:“苦了你了,回去让你妈给你烧一壶热水,擦洗下身子,现在可千万别图一时之快脱下皮裘,大漠的风刀子可厉害着了,稍不小心就会害上风寒。” 马上的张斌长吁一口气,有继父在后面撑着少年,他只需专心骑马就得了。两人胯下的马儿非常熟络,打着响鼻,相互之间还磨蹭着项上的长鬃以示亲热。 李松望着马背上的张斌,回忆起今日屠龙跟他说的话,说道:“你可知道屠龙现在是天雄塞的骑督了,今时不同于往日,他现在算是天雄塞的大官了。 他今天跟我说了个事,想让我替你做主,送你去天雄塞给他当亲兵,上谷郡学就没必要去了。他的意思是即使进了冀州讲武堂又能咋地,浪费三年时间,最多也只能捞个骠骑郎的荣阶,还不如跟他一起在天雄塞多呆几年,现在北人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北境长城,在天雄塞绝对能立战功,捞个骠骑郎如同探囊取物般容易。” 张斌脸色如夜色一般暗沉,冷声说道:“爹,我不愿意现在去天雄塞,只想回学堂。” 李松打了个哈哈,说道:“这事我只是随便说说,怎能像屠龙说的替你做主了,你今年十四岁了,都是大人了,你想怎样过活,爹娘都支持你。” 父子俩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张斌满脑子胡思乱想,也没空搭理身旁的李松,他想到了“张五常”、“屠龙”还有“骑督”。 上次在上谷伯爵府的祭堂之上偷听,从张五常的口中得知屠龙升迁为天雄塞的骑督,当时并没有太在意。今年回天穹牧场,经过天雄塞,得到验证后,张斌在心底里不禁有个疑问“屠伯和张五常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了?” 带着疑问,不知不觉中,张斌已然回到了天穹牧场,在李松的帮助下,卸下背后这个“累赘”,然后将这个累赘交予到了他额娘手中。 拓跋圭吩咐手下的牧人们将携带的剩下的干粮全部分给了这些北突斯人。张斌顺手将吕正给的两个白面馍递给了身旁的突斯妇人,妇人感激地朝张斌鞠躬不已。 突然,拓跋圭一声暴喝,他手下的牧人们如对待牲口一般将这群妇孺撵入了马厩之中。 张斌蹙着眉头走向拓跋圭,说道:“外公,我们不是还有空闲的毡包吗,搭建起来给她们居住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把他们赶到马厩里面。” 拓跋圭冷眼看了他一眼,说道:“斌伢子,在汉地呆久了,你的心肠倒越来越像汉人的娘儿们了。” 张斌的脸瞬间通红如烙铁,这是草原上对男人的最大的侮辱,但对方是他的外公,他只得忍着。 拓跋圭似乎没有注意到张斌那如同猪肝一般的脸色,继续说道:“用你们汉人的词来说,你这是“妇人之仁”,别以为你刚才下马救人的那一番举动会让这些北突斯人感恩戴德,然后拜伏在你的脚下舔你的脚趾头。 他们才不会,他们贱得很,只有把他们打疼了他们才会听你的话,所以我不需要他们感激我们,我只需要他们畏惧于我。 还有你刚才提的那个主意,除了我之外,不要再跟其他人说了,免得让人轻视,搭帐篷给他们住,亏你想的出来。我把他们集中在马厩,只需要三四个人看住大门,就能牢牢看住他们,如果让他们住毡包里,至少需要十几个毡包,每个毡包门口都需要有人看住他们,你来守吗?妇人之仁…“ 张斌脸躁得通红,讪讪然地说道:“那…那个生病的突斯人怎么办?”拓跋圭满脸不在意地说道:“北人命贱得狠,死不了…诶,算了,我吩咐你舅妈抓点药给他吃,你满意了吧?” 拓跋圭望着外孙无精打采地走了回去,直摇摇头,然后叫住李松,叹息道:“斌伢子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了,在太平世道是个大善人倒不为过,但是我看这大漠没多久太平日子过了,你得想想法子让他心肠硬起来,明天我准备祭祀长生天,保佑我们牧场今年风调雨顺,要取九头羊和九头牛的心肝,九头羊的任务就交给你和斌伢子了,记住让斌伢子cao刀,让他沾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