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往事（上）

    时针刚刚过了六点，飘浮在人们头顶上的那些各式各样的全息立体广告便开始陆续地从街道两旁蹦了出来。一个个生动逼真的虚拟人物和卡通影像浑身解数地为它们的商家介绍着琳琅满目的产品，一时间边缘都市的夜空被这些重叠交错的投影所覆盖。尽管白天这个庞大的都市失去了蔚蓝的天空和温暖的金黄色阳光，显得有些灰暗甚至死气沉沉，可是一到了晚上这座城市便蜕去了所有沉重的色调，幻化出一片片五光十色，海市蜃楼般的景象来。当灯红酒绿的色彩将这黑色的不夜城点缀得美纶美奂时，当动感音乐回响在这座城市的上空时，居住在‘边缘都市’里的市民们似乎可以暂时忍受浑浊空气给他们带来的不适，可以暂时忘却‘黑雪’给他们带来的痛苦，因为每当夜幕降临他们就又能够尽情地挥霍着这高度发达的工业文明所创造出来的无穷无尽的财富，他们又能够尽情地享受着这繁华似锦的商业文明所创造出来的虚荣和幸福。如果罪恶的制造者同时又是快乐源泉的缔造者的话，那么谁又会去在乎这最终的结果。

    沙浪低着头一个人孤零零地游走在这个繁华的都市中，即便身处在这如同节日般的热闹气氛中，也丝毫不能驱散他内心的孤独。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流水一样从沙浪身边经过，他们快节奏的步伐真是一刻也不能停留，正如播放的歌声所唱：时光是如此短暂，生命又是如此的匆忙，所以我要用光一样的速度追求你，你能不能接受我这闪电般的爱情……

    当沙浪经过一家面包店时，一股诱人的清香通过门店外的气味扩散器，飘进了沙浪的鼻子里，他不由地在这家面包店的玻璃橱窗前停了下来。装饰精美的展柜中摆放着花样百出的糕点，这些颜色各异的几何图形就像一件件被雕琢过的艺术品看着就令人垂涎。

    “欢迎光临，您需要点什么吗？我们店今天有特价优惠，店内的每一份糕点都可以为您打上九折，如果您买三份以上还能多送您一杯奶油冰激凌……”一个淡蓝色的半透明人工智能女孩出现在沙浪的身后，面对沙浪她露出了那一贯公式性的甜美微笑。

    沙浪不好意思地把手插进了口袋里，可是他在兜里翻了半天也只摸出几枚一块钱的硬币来。真是倒霉离家出走时竟然一分钱都没来得及带上，这几块硬币还是他昨天用剩下的零钱。沙浪只好在柜台里搜索着最便宜的面包，然而就算最便宜的面包也比他手中那几块硬币贵上十几倍，或许这点钱只有买个包装袋价值。

    “不用了，谢谢。”沙浪一脸苦笑，朝这个虚拟女招待摇了摇头。咕噜……他的肚子却马上发出了抗议的声音。沙浪无奈地朝着那些诱人的面包望了最后一眼，洁净透明的玻璃橱窗上倒映出自己颓废没落的模样。虽然真有些依依不舍，但他还是默默地离开了这家面包店。

    城市中的夜景是那么的绚丽斑斓又令人迷惘，沙浪彷徨地走过了一条又一条街道，依然找不到他想要停留的地方。‘边缘都市’虽然是如此的庞大，却似乎没有容纳自己的位置。失去了方向感的沙浪不知不觉地来到车站月台前，一辆绿色的轻轨列车呼啸驶来，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当列车停了下来后，从拉开的门中稀稀拉拉地下来几个乘客，又有一些人陆续的走进去。沙浪从兜里掏出最后的那几块硬币，买了一张去程的车票。他想离开，远离城市里喧闹的尘嚣。也许这辆不起眼的列车真的可以带他去一个平静的地方。

    晃动的车厢里只有一盏好像没有充足电的照明灯，懒散地闪着不太明亮的黄色灯光，使得这节并本来就没有太多的人列车中，弥漫着一种寂静气氛。靠在椅子里的乘客们脸上带着疲劳的倦意，或是闭目养神，或是默不做声。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在城市中心的打工族，由于住在较远的城区，所以每天只能坐着列车不断地往来奔波，或许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能享受小憩片刻的安宁。沙浪走到一个靠窗的座位旁，车外那些变幻着颜色的漂亮霓虹灯光，穿过了透明的玻璃窗折射出众多不同的色彩来，然而没有一个人抬起头去欣赏窗外的亮丽美景，似乎城市里的昌盛和繁荣也同样不属于他们。

    沙浪把脸贴在窗前，让一副副流动的画面从他呆滞的眼前经过。城市中那些灯火阑珊的景象渐渐被黯淡的夜色所取代，耸立挺拔的建筑也逐渐转变成破败不堪歪斜着的旧楼房。原来这是辆开往旧城区的轻轨列车，怪不得一向拥挤的车厢内现在却显得这么冷清，真正的市民是不愿意居住在破烂得如同废墟一样的旧城区里的。沙浪不明白为什么在同一个城市里，会有如此巨大的差别，为什么这座城市可以一边兴旺一边衰败。眼前的景象和六年前他离开时没有任何改变，沿途所经过的到处都是被遗弃的高楼和战争留下的断壁残骸，在这些破烂的建筑中偶尔还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民飘忽不定的居所。沙浪望着这片熟悉的旧城区，回忆起自己的童年也曾经在这里生活过，这个被‘边缘都市’的居民们讥笑的称为‘破落领域’的地方。

    轻轨列车开始断断续续地停了下来，总有到站的乘客下车。越朝着‘破路领域’使去车厢里的人就越来越少。直到列车开到终点站时，沙浪才发现整个车厢内除了他以外已经空无一人。

    “乘客们，您所乘坐T205号无人驾驶列车，已抵达终点站—城南旧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依次下车。下一趟的始发时间是……”车厢里的喇叭里播放着早已经录好广播。沙浪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从列车中走出到站台上来，一阵冷风迎面扑在他的脸上，沙浪激淋淋地打了个冷战。

    “没想到我还会回到这个地方！”他叹了一口气，凝视着头顶上那片空荡而又漆黑天空。这里的世界根本就没有‘边缘都市’里那绚丽多彩的浮华。

    藤静堂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时针已经越过八点了，秒针还在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可是沙浪还是没有回来。他又把头转到了窗户边，朝着楼底下望去，那群吵闹的麻雀们全都散去了，她们还以为赶走了大流氓沙浪，是帮藤静堂一个大忙，没想到藤静堂只是冷冰冰地把她们打发走，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她们失望地各自回家，这场闹剧就这么不了了之。不过最大受害者沙浪却没得到一点补偿，那些女生们就算知道是自己弄错了，也绝对不会向沙浪道歉的。藤静堂的担心似乎要实现了，楼下冷清的街道上依然没有出现沙浪的身影，看来沙浪今天是铁了心地不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