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绝情白花沉沦误
魔教之中诸般神通异法，偏激诡异，但追溯根源，都从这天书演变而来，道家讲究身御自然造化，佛门注重体悟自身，可是天书之上文字，似乎面面俱到，既有道家思想，又涉及佛门大|法。 要是换做另一个人，比如身边的奇樱看了这些文字自然没什么想法，就以为是自己圣教前辈留下的大神通秘籍，可是对于这世间唯一通晓佛、道两家真法的杨天凡来说，这事确实让人毛骨悚然。 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挥之不去的缠绕着他，到底什么才是对的？ 他不由自主看了下去，脸色苍白，心神激荡，带着狂热饥渴与奇异的好奇，隐隐觉得一个大秘密就在自己眼前，却始终琢磨不透，反而更加吸引着自己往那个方向奔去。 在他心里，也有了几分恐惧顾忌，这样做是不是应该的。 奇樱看了杨天凡好大一会，见他依然全心身看着石壁石刻，表情古怪，似乎完全忘了自己就站在他的身边，心中一阵恼火，冷哼一声，没想到杨天凡充耳不闻，什么动静也没有。 奇樱嘴角一撇大是恼怒，但是不知怎么的就是不忍出手教训这个臭小子，恨恨一转身走了出去，临走时还故意用力跺了一下脚，可惜那小子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奇樱怒气冲冲走出了石室，回到钟乳洞中，对着那具骷髅生起闷气，本来也没什么事，可是一看到那小子就不顺眼，越想越气，再一看手中的千年火灵芝变得乌黑一片，立刻把怒气撒到眼前这具骷髅身上。 她指着那具骷髅怒声道：“你这个黑心的老死鬼，死了八百年了还害人害我，害的我的千年灵芝变的这么黑。” 骂着骂着，奇樱肝火越来越大，二话不说，袖袍一挥，千年灵芝飞出去再那骷髅上绕了一圈，片刻之后，只听沉闷的骨头碎裂声响起，那具骷髅四分五裂倒了下去。 出手之后奇樱的气才消了许多，心中不由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火气，仔细一看，吃了一惊，原来被骷髅遮挡的石壁之上，居然还有几行小字在那里，连忙走近仔细观看，只见石壁上写着四行字： 绝情花，多情人，倩影渐瘦鬓如霜。为情故，一生苦，痴情只为无情伤。 奇樱怔了一下，又仔细看了一遍，只见这字迹笔势劲道较为细致，与刚才石室中的石刻天书大不相同，看样子是另外一人所为，而这话里的意思，倒像是一位失意的痴情女子幽怨的话语，怎么会在这魔教重地破血洞里出现，当真有些奇怪。 她寻思许久，也没想出个头绪，摇了摇头正想放弃，没想到一转身赫然发现杨天凡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无声无息从石室走了出来，站在自己身后，脸上表情古怪，似沉痛似惊讶，好像还有几分迷茫，眉头紧锁，看上去有些狰狞。 奇樱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向后退去。 杨天凡听到呼喊，身子一震，仿佛突然惊醒一般，脸色也渐渐平静下来，只有少许的困惑之意。 刚才他在石室中正对着天书酷似冥想，突然手臂上的那根烧火棍如惊醒一般亮了起来，那冰冷的感觉几乎瞬间溢满全身，然后他下意识走到了这里，看见了那堆碎裂的骨头。 杨天凡向绑在手臂上的烧火棍看去，它依然泛着黑光，正对着那具碎裂倒下的骷髅像对着故人哀悼一般。 杨天凡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会有这样的想法，看着这具骷髅，心里有些悲伤，虽然明知道这个死去的人一定是魔教死灵堂重要的人物，说不定是奇樱说的黑梵天大魔头，可是不知怎么的，他对这具骷髅竟有了几分亲近之意。 烧火棍的光芒渐渐暗淡了下来，恢复到难看的黑色一动不动绑在手臂上，杨天凡还是注视着那具骷髅，在奇樱的注视下，缓缓走了过去。 奇樱哼了一声，闪身挡在他的身前，冷笑道：“我虽然对黑梵天没什么好感，而且派系不同，但我们都是圣教弟子，都在神明前立下重誓，你要是对他法身无理，我可不答应。” 杨天凡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道：“他现在粉身碎骨是拜你所赐吧。” 奇樱脸上一红，话语丝毫不让：“我自然会对神明忏悔，但绝不容你也胡来。” 杨天凡看了她一眼，忽然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奇樱一怔，见他神情平和，并无仇恨之色，觉得这个少年似乎与以往遇到的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正道中人大不相同，犹豫了一下，却被杨天凡从旁边走了过去，她迟疑了片刻，转过身向他看去。 杨天凡走到那堆骷髅面前，可能是年代久远的缘故，惨白的骨骼上泛出幽幽的微绿色彩，刚才奇樱那一重击，胸部一下的骨架都已散去，只有头骨还完好，落在最上方，空洞的眼神正好对着杨天凡。 杨天凡打了个寒颤，隐隐觉得这骷髅眼中还有灵魂在一般注视着他，他还是走了上去，慢慢伸手把散落的骨头拢在一起，冰凉的感觉从骨头上传来，他却没有了一丝恐怖畏惧的感觉，仿佛就像多年的老友一样。 杨天凡做完这些，像是松了一口气，有一种做了一件应该做的事后的解脱，虽然有些奇怪，但他真有这种感觉，心中暗自诧异，这根烧火棍真是太古怪了，这次若是有命出去，等回去一定好好问问师父。 他做完这些，刚想直起身站起，他眼角余光瞄到刚才那具骷髅所坐之地，隐隐露出些字迹来，忍不住咦了一声。 站在一侧的奇樱冷冷看着杨天凡做完这古怪的一切，忽然听到他发出一声低呼，好像发现了什么，好奇心起，也走了过去，向那处看去，石台上竟然也刻了几行小字： 芳心苦，难回顾，悔当初，无缘相处，绝情白花沉沦误。一世情，两岸天，离别伤，缘起缘落…… 到了最后，笔势越来越无力，尤其到了“落”字更是潦草，几乎分辨不出，最后一笔带过，就此断了，看来写到此处，所写之人再也无力写下去了。 山洞之中，杨天凡和奇樱一阵沉默，两人都隐隐觉得，在这两首诗的字里行间，好像有一段不为人知的伤心情事，女子伤了芳心，男子也追悔莫及。 杨天凡有些伤感，虽然从未见过这对情侣，可是不知怎么的，千百年后见到这绝笔的遗书，心里仍然有些难过。 站在一旁的奇樱紧皱着眉头，眼睛直盯着那几行小字，嘴里不停念叨着：“绝情白花沉沦误，绝情白花沉沦误，绝情白花？沉沦误？对了。”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欢呼一声，面露喜色，杨天凡被他吓了一大跳，吃惊道：“什么对了？” 奇樱显得极是兴奋，满脸喜色：“绝情白花说的就是绝情夫人，沉沦指的就是黑梵天，你不知道吗？” 杨天凡茫然摇了摇头，奇樱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接着笑眯眯道：“绝情夫人可是我们圣教在千年前的鼎鼎大名的人物，传说她聪明绝顶，道行精深，对圣教天书更是大悟于心，独自创下了罗刹殿一系，是我们圣教一等一的人物 杨天凡顿时没了兴趣，听她说就知道绝情夫人是千年前魔教一个大人物，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她创下的门派叫什么罗刹殿，一听便知这女人不是什么好鸟，看奇樱好像十分崇拜这个绝情夫人的样子。 杨天凡哼了一声，故意没去接话，转身把看字弄的有些乱的骨骼重新弄好，心中冒出了一个年头，看来你也是个痴情人，说不定也是为了这女子死的吧，死人没有理会他，杨天凡自己胡思乱想，居然对这骷髅又多了几分亲近。 奇樱在旁边乐了半天，自言自语道：“想不到这绝情夫人和黑梵天有了情意，哼！一定是黑心老鬼负了心，薄情郎，活该被雷劈，死了正好。” 杨天凡忽然在旁边大声道：“你不要胡说。” 奇樱愣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瞪着他看了半天，疑惑道：“你刚才说什么？” 杨天凡话一出口，立刻就知道不对，他一个正道中人，怎么能莫名其妙为了一个八百年前凶残的魔头出口辩护呢，这要是传到南天门各位师长的耳中，真是大逆不道，可是也不知怎么的，心里一激动就脱口而出，这时被奇樱反问，却难堪的说不出话来。 奇樱奇怪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一事，立刻把杨天凡忘到脑后，一探手举起手中的小白花，激动不已大声笑道：“哈哈，这不就是绝情夫人炼制的绝情花么。”说着连忙把白花凑到嘴边，仔细闻了闻，一阵奇异的幽香飘起。 杨天凡见奇樱一脸欢喜，差点没笑的背过气去，看来这是个极厉害的法宝被她无意中得到了，心里一阵不高兴，冷冷道：“你找到出路了没有？” 奇樱眼中满是白花的影子，漫不经心应道：“还没有呢。” 杨天凡转过头去，淡淡道：“那你就闻着绝情花死在这山洞中吧。” 奇樱一呆，一想果然没错，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出路才是，连忙问道：“那你找到了没有？” 杨天凡默默摇了摇头，两人对望一眼，奇樱收起笑容，正色道：“那我们先找出路吧。” 生死当先，杨天凡只好点点头，两人在这山洞中一起寻找，仔仔细细查看过每一个地方，每一面墙壁，每一道缝隙，杨天凡甚至不顾奇樱反对，连那两尊巨大的雕像也仔细检查了一遍，但还是一无所获。 当他们重新在那堆骨架前碰头时，看到对方一脸沮丧，脸色都黯淡了下来。 奇樱带着哽咽道：“难道我们也要死在这里了吗？” 杨天凡默默低下了头，看不出什么表情，奇樱也沉默了下来，突然之间，死亡的阴影笼罩住了这两个年轻的生命。 过了许久，在一片沉寂之后，两人相视无语，杨天凡忽然一跃而起，转身就走，奇樱吃了一惊，大声道：“你要去哪里？” 杨天凡咬紧牙关：“我再去找一遍，一定会有出路的，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 而在他的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却一直在脑海回荡：我一定还会再见到许如芸师姐，就算死，我也要埋骨在长青峰上。 奇樱没有起身，只坐在平台上，看着杨天凡板着的脸，在这绝境中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不停的搜索着，一遍，两遍，三遍…… 到了后来，奇樱记不清杨天凡在这山洞中进出几次了，每一次他都无功而返，可他竟然还没死心，也不知道他的性子怎么如此倔强，或者说他的求生欲望怎么如此强烈，他一直不停的寻找着出路，一遍，又一遍…… 直到他的脚步开始摇晃，直到他没有了力气，直到他走过奇樱身边，身子摇晃了一下，倒了下去，重重摔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奇樱怔怔看着他晕倒，迟疑了一下才走了过去，把杨天凡的身子翻过来查探了一下，只是劳累过去，再加上饥渴，所以才昏了过去，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可是她忽然怔住，对着自己问了一句：“我为什么放下心？他没事我为什么松了口气？” 这个念头电光火石一般在她心头掠过，她深深向杨天凡看去，这个少年还年轻的脸庞，因为饥渴和劳累显得那么憔悴，连嘴唇都有些干裂了。 奇樱轻轻把他放下，凝视一会，轻声道：“既然我们注定要一起死在这里，我可不想这么早就剩下一个人，至少也要有个人陪着走完最后的路。” 她走了出去，到了洞口处那湾水潭取了些水回来，又取出干粮，和着水想喂给杨天凡吃。 可是杨天凡因为昏迷的原因，一口干粮都吃不下，只是从水袋中迷迷糊糊喝了些水，一直没有清醒。 忙活了半天，奇樱自己也累了，看着杨天凡情况似乎有些稳定了，她也渐渐合上眼沉沉睡去。 这一睡不知道过了多久，奇樱才醒了过来，第一个反应是立即向杨天凡看去，只见杨天凡还是安安稳稳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兀自酣睡，这才放下心，口中忍不住骂了一句：“这臭小子怎么和死猪一般那么能睡。” 话音刚落，她自己也笑了起来，仿佛看着这个少年，她心情也好了许多，就连不久将要面对的死亡也暂时淡忘了。 她突然觉得杨天凡虽然还在酣睡，脸色却有些潮红，好像不大对劲，连忙把手伸过去试了试，入手一片guntang，她吓了一大跳，没想到杨天凡早不病晚不病，在这节骨眼上发起高烧来了。 一般情况，修行之人身体非常强健，平常一般百病不生，可是杨天凡连日来几遭重创，心力交瘁身子受损太重，最后在这破血洞中不顾身体拼命找出路，体力透支昏迷过去之后，竟然发起高烧来。 他这一发烧可烧的不轻，过了很长时间也不退烧，奇樱也不知道在这山洞中困了几天几夜了，看着杨天凡束手无策，只能多取些凉水为他降温，却一点作用没有。 到了后来杨天凡高烧不退，开始慢慢说起胡话了，奇樱心急如焚，一想到往后自己一个人在这山洞中孤零零等死，吓的毛骨悚然，现在就是杨天凡的一句胡话，一声喘息，与以后恐怖的日子比起来，也有生机了许多。 任凭奇樱想尽法子，也只能多取些凉水来一个办法，在这山洞中一无药材二无医生，如何能帮得上忙，杨天凡的病情一日|比一日严重，说胡话的频率越来越多。 这一日，奇樱正心急如焚的守在杨天凡身旁，忽然见他翻了个身，整个人蜷缩了起来，迷迷糊糊中惊叫：“火、火啊，救火啊，不要烧……” 奇樱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抱住，口中安慰道：“没事，没事的，这里没有火。” 不知是不是她的话起了作用，杨天凡慢慢平复下来，脸上惊惧的神色也渐渐安静了，可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伤心欲绝的表情，他双眼一直紧闭着，嘴里低声道：“师姐，你不要走，师姐，师姐你不要丢下我。” 奇樱一愣，心头忽然一阵酸楚，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柔声道：“没事的，你师姐在这里，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杨天凡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仿佛此刻就是最幸福的时刻，口中不停道：“师姐，师姐……” 奇樱看着他那张在痛苦中带着一丝虚弱幸福的脸，心中竟有一丝痛楚掠过。 那个被他这般眷恋的女子，那位在他昏迷之中都念念不忘的师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她忽然想起了那天在幽灵深渊下，杨天凡极力维护的那个手持太秋神剑的南天门女子，莫非就是她吗？ 奇樱皱了皱眉头，她记得很清楚，那女子一副绝美的容颜，当真倾国倾城，难怪这杨天凡为他神魂颠倒了，不过任奇樱如何聪明也没有想到，杨天凡心里念念不忘的，却是长青峰的师姐许如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