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东海之行

    胡天儿看了爷爷一眼：“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对他说的东海福地到底在什么地方？”

    胡一卦眉毛一挑，笑道：“你过来。”说着拉着她走到窗前，往下一指：“那里就是了。”

    胡天儿吃了一惊，往下看去，见他正指着那棵半死不活的白桦树，惊讶道：“这里就是？怎么看那树半死不活的？”

    胡一卦一撇嘴：“废话，你家树种在青石板上，能活的好吗？”胡天儿哑口无言。

    胡一卦悠然望天：“现在天色这么阴沉，晚上怕是要下雨了。”

    夜渐渐深了，从傍晚开始下起雨来，到了半夜还是没有停歇的意思。

    奇樱住在三楼的上房，杨天凡与月辰住在最小面的一楼，下雨之后空气感觉越发的潮湿了。

    杨天凡翻来覆去睡不着，不过有一点原因很明显。

    月辰睡着了，可是这个文质彬彬青年的呼噜声，和他的身材极是不般配，不说惊天动地吧，可也震得床铺隐隐作响。杨天凡叹了口气，坐起身子披上衣服，在黑暗中坐了一会，便走过去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黑暗之中，他所在的这个庭院，竟仿佛是深深不可见底的幽深。

    不知哪里来的幽光，带来隐约的光亮，让他看见庭院深处，那棵在雨中矗立的白桦树的影子。

    他抬头望天，深深吸了口气，清凉略带一丝冰冷潮湿的空气涌入他的胸膛，虽然站在走廊上，外面的风把丝丝细雨吹在他的脸上，他回头把房门带上，沿着这条走廊漫步走去。

    夜色沉沉，风声呼啸，雨噼啪落下，从苍穹打落的雨滴，打在青石地面上，溅起一朵朵的水花。

    回廊上方的无言瓦片间，雨水汇聚成流，丝丝缕缕，像小小的瀑布，这一路走着，仿佛走在幽深静逸的水洞之中。

    又仿佛曾经几何，少年记忆之中也曾有过这样的记忆。

    夜晚，黑暗中不知名处，有低低的叹息声，风吹过，忽的一声，漫天的雨势也那么一斜。

    杨天凡的衣襟湿了几处，他全然不理，只愕然向前望着。

    风雨中，有人素手撑伞，默默站在雨中树下，静静伫立，明眸如水，眼波流转，仿佛听到了什么，感觉到了什么，那女子轻轻回头望去，便看到了雨中那个萧索的少年，他与她默然相望，悄悄无言，风雨依然在吹着、下着……

    夜色深深，天地之间风吹雨打，不知道哪里来的落叶，在风雨中轻轻飘荡，随风起舞。

    青色的油布伞下，她的衣裳随风轻轻拂动，有几缕黑发贴在她雪白的腮边。

    杨天凡站在原地，在那一霎那间有迷茫掠过心头，在这异乡的深夜，陌生的地方，仿佛有熟悉的风雨……

    他缓缓走了过去，走入了风雨之中，在他身后，隐约的黑暗中，有幽深的目光默默注视着。

    走得近了，整个世界也仿佛悄悄安静了下来，她的目光就在前方，温柔如许。

    杨天凡慢慢走了过去，在她身前两步远站住：“你怎么还没有去休息？”

    奇樱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明眸如水倒映着他的身影。

    雨水打湿了杨天凡的衣衫，从他的发间慢慢凝聚成晶莹的水珠，流过他的黑发，轻轻落下，从他的脸庞滑落。

    她反问道：“你呢？你为什么还不睡？”

    杨天凡沉默了一下：“月辰打呼噜很吵，声音太大了，我睡不着。”

    奇樱怔了一下，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波流转，那隐约围绕她的淡淡光芒，仿佛也突然亮了起来。

    杨天凡看在眼里，她就像一朵在深夜雨中轻轻绽放的郁金香。

    她微笑着伸出手来，拉住了杨天凡的手，杨天凡身不由己向前走了一步，风雨中那一把小小的青伞横了过来，挡在了他的头顶，伞下，是她轻轻的呼吸声。

    杨天凡的心跳忽然加快了起来，便移开了目光，不去看她，只有那隐约从她身体散发出的淡淡幽香围绕着他身旁。

    奇樱静静看了他一眼：“明天你就要去彩云山了么？”

    杨天凡心中一动，抬头看了她一眼：“是啊，那你呢？”奇樱淡淡一笑：“我也要去啊。”

    杨天凡脸色一变，皱了皱眉：“你别耍小孩子脾气了，那里的正道人士极多，我师父他的脾气更不好，你去了会有危险的。”奇樱不说话了，只是默默注视着他，杨天凡心里隐约有不安的感觉，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心想自己与她这样深夜站在雨中总是不太好，于是道：“我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去睡吧。”

    可是就在他走了一半的时候，身后雨中忽然传来她的声音：“天凡。”

    杨天凡怔住了，这是奇樱第一次这么亲昵的称呼他，他缓缓转过身子，风雨挡在他们之间，仿佛又大了一些，于是奇樱的面容也有些模糊了，可是她的声音还是很清晰的传了过来：“刚才我一个人站在这里的时候，心里想着，其实要是我们两个就死在破血洞中，逃不出来，那也不错的。”

    杨天凡身子一震，强笑一声：“你别乱开玩笑了。”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奇樱望着他的背影，慢慢低下了头，轻轻用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起码那样，我不会后悔。”

    杨天凡走回了长廊，离开了风雨，心里仿佛也松了口气，不知道怎么的，他面对着奇樱这魔教美丽的小妖女，总是有不知名的紧张感，或许，这是她身份带来的压力吧。

    他暗自叹了口气，忍不住向后望了一眼，只见风雨之中，那女子仍矗立在那，摇了摇头，便向自己房间走去。

    他走后没有多久，奇樱撑着青油伞，也走了过来站在长廊上，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沉默而不言语。

    就在这个时候，在她身后暗处，忽然黑暗中动了一下，走出一个全身黑衣，面上也用黑纱罩住的女人，走到了她的身旁，奇樱转过头，淡淡道：“黑丹大娘。”

    黑衣女子往杨天凡的方向看了一眼，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感情：“走吧，你爹爹正在彩云山等你。”奇樱缓缓点点头。

    清晨，好不容易睡着的杨天凡被月辰大声叫醒：“杨兄弟，快起来了。”

    杨天凡费力的睁开眼睛，见月辰神采奕奕，神清气足，显然昨晚睡得很好。

    他苦笑一声，什么也没说，爬了起来，迷糊着眼睛向脸盆处走去洗脸，月辰坐在他的床上，笑道：“杨兄弟，不是我说你，你年纪这么轻，又是修道之人，一夜醒来应当容光焕发才对，怎么看你样子好像一夜没睡好似地。”

    杨天凡在心里念了一句：有你在能睡的着吗。可是脸上只是苦笑了一下。

    他二人洗漱完毕，月辰拉着杨天凡准备叫奇樱一起动身，杨天凡暗自皱眉，心里实在不愿意，可是又不好对月辰明说，没想到他们敲了半天门，却无人应答，再到掌柜那里一问，原来昨天深夜奇樱就结账走了，顺便把他们的住宿费也结清了。

    月辰愣了一下，摇头觉得事情有些奇怪，杨天凡站在一边，心里一盘算，听掌柜说的时间，大概自己和奇樱分手后没多久，她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其实杨天凡一直烦恼如果奇樱跟他一起去彩云山，那该如何是好，可是此番她突然不辞而别，心里却是一阵茫然。

    站在旁边的月辰过来和杨天凡商量，没想到掌柜多看了他两眼，忽然问道：“请问这位阁下，大名可是叫月辰？”

    月辰怔了一下，疑惑道：“正是，你怎么知道？”

    王掌柜面有喜色，从柜台地下拿出一封信：“这是一位客人今早寄存在这里的，说是给一位英俊不凡叫月辰的年轻人的，那一定是客官你了。”

    月辰接过信一看，果然信封上写着自己的名字，便打开了来看，杨天凡也回过神凑了上去，月辰看着看着，眉头皱了起来，失声道：“师父。”

    杨天凡吃了一惊：“你师父怎么了？”

    月辰摇了摇头：“不知道，可是这封信是师父写的，要我立刻去城西土地庙见他，杨兄弟，我看我们暂时要分开了。”

    杨天凡点了点头：“没关系，那你去吧，我也急着去彩云山见我师父他们的。”

    月辰笑道：“等我见了师父他老人家，我和他说一说，可能他老人家也会去彩云山的，我们到时候再见。”

    杨天凡与他相处时日不少，心中多了几分亲近，也笑道：“好啊，我们到时候见。”

    月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杨天凡送他到了客栈门口，看着他俊朗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站在原地怔了一会，便转过头独自一人向东走去。

    在他们都走得远了，客栈的大堂之内，胡一卦和他的孙女也走了出来。

    这时王掌柜看到老神仙走了出来，自然早迎了上去，殷勤上茶上早点，热情招待，胡一卦也不客气，和他孙女大咧咧坐了下来，和王掌柜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王掌柜道：“老神仙，您知道么，昨晚我们蓬莱城出大事情了。”胡一卦一怔：“怎么回事？”

    王掌柜道：“我也不大清楚，可是听说这些日子聚在城里的正道修道人士，昨晚在城西那头遇到了魔教的人，双方斗法激战了起来，情况很激烈，听说城墙都在震动呢。”

    胡一卦惊讶道：“正道和魔教已经打起来了吗？”

    王掌柜耸了耸肩：“消息都是早上传过来的，多半不会有假了。”说着颇为关心道：“老神仙，正道一脉都是修道之人，听说魔教一般也不会找我们平民百姓晦气，可是您道法高深，如果有人请您出手惩治魔教，您可一定小心啊。”

    扑哧，旁边的胡天儿喝了一口茶水，一下子忍不住喷了出来。

    胡一卦瞪了孙女一眼，胡天儿强忍住笑，见王掌柜面有关怀之色看了过来，她颇为辛苦的才强忍住笑：“啊，王掌柜，我不要紧的，我是喝水呛到了，抢到了……”

    彩云山，入海六千里，是这世间极东之地，更远处是茫茫大海，远无边际。

    这里偏僻之极，原本就少无人烟，没想到就在杨天凡等人进入万古古洞几日后，魔教妖孽突然从各地冒出，数日间便有几个不知名的修道门派被灭，一时天下震动，魔教八百年后重新崛起，声势大盛。

    正道中以南天门、北圣寺、东海之阁、水月天为首的诸大门派急忙商议。

    就在这时，东海之阁传来消息，魔教中大批人物将在东海彩云山荒僻之处聚集，不知所为何事？

    所谓道义当头，势不两立，正道人士义愤填胸，没多久，便以四大门派为主，派出门下精英弟子，以修行高深的长老带队，浩浩荡荡开赴彩云山去，一路之上，更有许多正派中人加入，意图扫清妖人，为天下苍生造福。

    杨天凡一路打听，多少知道了事情经过，胸中热血沸腾，更加坚定了前往东海彩云山的念头。

    可是这极东之地，路程是相当远的，魔教选了此处，只怕也看到虽然中原富饶，却有四大门派根深蒂固的势力，所以才甘愿跑到这蛮荒的孤岛，只不过万没料到如今正道昌盛，而且在诸位正道人士心中，道义当头，大老远的依然要冲过来先灭之而后快。

    这一路上杨天凡急着赶路，除了歇息之外，都是驾驭烧火棍御空飞行，大约过了两日多，才出了海，刚开始还能看到一些小岛，又行了十日，飞得远了，只能看到碧海蓝天，风轻云淡。

    他经常是一日一夜不停飞着，大海清澈蔚蓝，几乎就像是晶莹剔透的美丽宝石在他脚下，就是没有一点岛屿。

    这时杨天凡在半空之中傻了眼，海风吹来，扑面清爽，可是他心中焦躁不安起来。

    到了今天，他飞出东海都十日了，这一次更是一日两夜没找到海岛休息，想不到在这渺无边际的大海上迷了路。

    不过这些日子来，他风餐露宿，别的没什么，御空飞行的本领长进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心惊rou跳了。

    此刻，他抬头看看蓝天，又低头看看脚下的大海，不由得苦笑起来。

    正没办法时，杨天凡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鸟鸣，在自己前方不远处响起，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只洁白的海鸥，振翅翱翔在大海上空，杨天凡心中一动，出海之初倒是见过很多这种海鸟的，但飞的远了，海鸟力不能及，便再也看不见了，没想到这大海深处，还有这种海鸟，看来附近必定是有岛屿的。

    一想到这里，杨天凡立刻兴奋起来，再不迟疑，向海鸥方向飞去，茫茫大海，渺无边际，远方海平线上，海天一色，如诗如画，御空飞行在这天地间，忽然竟有种出尘的感觉，仿佛整个人都和这天地融为了一体。

    眼看着又飞行了半个小时，果然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岛屿，从天上看下去，整个岛屿郁郁葱葱，植被遍布，周围靠近岛屿处的海水更是清澈瓦蓝，如同晶莹剔透的蓝玉一般。

    杨天凡飞了许久，身子也累的不行了，当下便御使烧火棍落了下来，在这岛上歇息一会，脚一踏上石地，杨天凡就向四周张望，只见这地上看着，景色又与天上看着不同，这里观看更是清楚。

    清澈的海水一波一波冲刷着洁白的海滩，近海边上都生长着一种中土没有的树木，树干高耸，却没有旁枝，直插青天，只有树顶分出大片的叶子，枝叶下面正结着如小孩脑袋大小的果实。

    而更往岛深处，除了这种高大的乔木之外，低矮的灌木也渐渐繁茂起来，树林密布，却看不到有路可以走，看来这里千百年来都未有人来过。

    头顶上海鸥在海岛上空鸣叫盘旋，清新的海风从海平面吹来，凉爽不已，杨天凡深深呼吸，在这荒凉孤寂之地，一股倦意袭了上来，看看左右，并无什么奇异之处，于是找了块干净地方和衣躺下，不久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的很是香甜，海岛寂静，除了潮汐海风，也没有什么异动，当然更不会有人前来打扰，杨天凡一直睡到天近黄昏，方才醒来，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信步走在沙滩之上，举目远眺，只见这黄昏时分的海景，和白天又是大不一样，夕阳如霞，在西边天际海岸线边，映红了老大一片云彩和海水，云海蒸腾，形状各异，幻化无方，海风从海面上迎面吹来，杨天凡忍不住张开了怀抱，深深呼吸着凉爽的空气。

    一种舒畅的感觉，充满了他的身体，在这恍如世外桃源一样的地上，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那一刻，他忍不住想着，要是能在这清净之地生活，，每日与芸儿师姐作伴看着夕阳美景，真是不枉此生了。

    一想到许如芸，杨天凡心头一热，从下山至今已经一个多月了，从他加入南天门开始，从未与师姐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如今在这寂静小岛，又想到师姐可能就在附近另一座海岛上，杨天凡的心立刻沸腾了起来，再也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