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蓬莱城
杨天凡离开了那个茶摊，独自一人向东行去，这时正是中午，阳光普照，过了鬼泣阴地的山区，就是一片热土，空旷而少人烟，只有一条古道，不知被多少古人曾经踩过，笔直向东延伸着。 杨天凡没有御空而行，而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到古道上，刚才和万仁敬的对话，对他的心灵冲击实在太大，虽然他对着万仁敬说话是大义凛然，可是此时此刻只有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心中忍不住在问自己：我真的就对么？ 烧火棍依然安静的插在他的腰间，从它棍身上若有若无的传来死死凉气。 走着，走着，苍穹下，古道上满怀心事的少女突然停下脚步，昂首望天，那天是蔚蓝的，高高在上，看上去竟然那么的高不可攀。 杨天凡怔了一下，眉头皱在一起，嘴角轻轻动了一下，向着天空，也仿佛向着自己内心深处，轻轻问道：“人活在世上，究竟为了什么？” 这一路上，杨天凡风餐露宿，身上的银两不是很多，他饿了就抓野兔野鸟充饥，困了就找个树下对付一宿，反正他以前在长青峰做过砍青铁松的功课，身体颇为强壮，也倒不觉得辛苦。 其实若是他驾驭法宝御空飞行，自然要快上许多，但不知怎么的，他并没有如此打算，总觉得心头烦闷，那些困扰一直缠绕在他脑海，于是宁愿缓缓步行，希望把心头的疑惑想明白。 可是话说回来，杨天凡此刻心头的问题，如何是他一个少年能够想明白的，就算他想破了头，总觉得师门那些教导自然神圣无比，天生就是如此，自然不会错的，可是再一想万仁敬讲的那些话，仿佛也有几分道理，心中取舍不下，真个是困惑不已。 要是换做其他人，比如说他的同门好朋友王大书，遇到这样的问题就会贼笑一声，抛开不管，反正我是南天门下，自然要听南天门的话，要是换做大师兄三叶，性子严谨，从根本上就不信这些邪魔外道，连思考的念头都不会有的。 如此这般他埋头行了七日，却仍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一日，杨天凡走在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没想到在一个茶摊处遇到了先前在万骨古洞分散的月辰，两人好一番亲热，此刻再见，仿佛再世为人，二人找了一家小吃摊，随便要了些饭菜充饥。 月辰首先问杨天凡道：“杨兄弟，你接下来准备去哪？” 杨天凡沉吟了一下：“既然各大门派都去了彩云山，那我也去见见世面。” 月辰想了想：“那我也去吧，反正师父让我游历天下，这一次正好听说魔教妖孽在彩云山集结，我也去出把力。” “哼！好大的口气。”忽地，门口传来一阵冷笑，杨天凡两人回头望去，只见门口立着一位美丽少女，一身碧绿衣裳衬出玲珑美姿，正冷冷看着杨天凡他们，正是前几日刚刚分手的魔教妖女奇樱。 月辰一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转头向杨天凡看去，却见他一脸尴尬，看向奇樱，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奇樱冷笑道：“杨天凡，你看我做什么？” 杨天凡与月辰面面相觑，杨天凡还好些，毕竟曾经和奇樱相处过一段时间，多少知道她的脾气，而且他心中知道奇樱的身份，也不是太在意，歉意对月辰笑笑：“这位、姑娘曾经和我在前些日子认识，算半个朋友吧，月大哥不要介意。” 月辰性情直爽，此刻被奇樱莫名其妙顶撞了几句，心中郁闷，却又不好意思对一个俏生生的女子发脾气，又见她和杨天凡认识，只好闷气憋在心里，心想师父出门前就告诫，一定要远离美色，说世间最不可理喻的就是女人，尤其是漂亮好看的美貌女子，如今一见果然不假。 杨天凡看了月辰一眼，见他怔在原地出神，一言不发，心中便有点过意不去，他哪里知道这家伙在心底大发感慨，还以为被奇樱顶撞了几句，正在生闷气呢。 他转过头看着奇樱，见她依然冷着脸站在那里，叹了口气：“你准备去哪里？” 奇樱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要你管。” 杨天凡被她呛了回来，呐呐说不出话，心里却没有生气，毕竟自己要去东海彩云山，到时就和她为敌，她生气也算是正常的，正好这个时候月辰站了起来，眼里满是同情，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有我理解你的样子。 杨天凡看着他的样子，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这场面实在尴尬，有苦说不出，真是郁闷死人了。 那一日到了最后，杨天凡和月辰没有再问奇樱去哪，其实他两人被奇樱顶了几句之后，不敢再问，反正向东而行，奇樱走在两人前头。 一路之上，她的态度不是太好，冷言冷语不绝入耳，到了后来，杨天凡和月辰都有些怕她，两人正聊天聊到高兴时，奇樱转眼看过来，他们就立刻紧若寒蝉，压低声音或者暂时闭口。 如此又走了两日，三人向东而行，来到一座大城，名谓“蓬莱城。” 他们走到城里，杨天凡向人打听了一下，原来这蓬莱城已经是离东海最近的一个较大规模的城池，离此往东再行三百里，就是东海之滨。 三人走在蓬莱城里，见城中百姓衣服服饰都与中原之地相差无几，此处本来就是东海一带要冲，往来客商都在这里歇脚贸易，不过这段时间里，却多了许多修道人士，就是现在走在街上，也看到许多人穿着不同门派服饰，走来走去，不知道他们是否也要赶往彩云山。 杨天凡和月辰合计了一下，打算先找个客栈住下，明天一早便赶往彩云山，两人商量好，转眼向旁边的奇樱看去，其实在他们两人讲话的时候，声音故意放大了些，料想奇樱站在身旁，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没想到奇樱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一样，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没办法，杨天凡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问道：“奇樱小姐，你觉得好不好啊？” 奇樱身子一动，好像被吓到了，目光从街上收了回来。 杨天凡见她眉头轻皱，沉默不语，不像是故意冷落自己，倒好像有什么疑惑之事一般，不禁奇怪道：“怎么了？” 奇樱目光一飘，向远处看了看，杨天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行人，其中不少奇装异服之士，想来都是武林修道人士，不知道她看些什么。 奇樱沉默了一下，转过头来：“你刚才说什么？” 杨天凡小心的把与月辰商量住客栈的事告诉她，见奇樱没有回到，又转头看见月辰站在远处，压低了声音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啊？总不能和我一起见我们南天门师长吧，我看这蓬莱城有许多正道人士，你的身份一旦暴露，那可就危险了。” 奇樱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是在担心我，还是怕我连累你？” 杨天凡一怔，抬头向她看去，见她一双明眸正凝视着自己，他心里深处忽然莫名一跳。 奇樱忽然一笑，转身走去，月辰从远处走来，看了奇樱一眼，对杨天凡道：“怎么样？奇樱姑娘怎么说？” 杨天凡还未来得及回答，走在前面的奇樱忽然转过头来，脸上露出几日未见的笑容，对他们两人道：“不是要去住店么，怎么还不走？” 杨天凡和月辰俱是一怔，然后互相望了一眼，月辰脸上露出佩服之意，暗中对杨天凡竖起了大拇指：“杨兄弟，你真有本事，几句话就把这位大小姐哄得开心了。” 杨天凡莫名其妙被月辰一夸，正欲辩解，却不知怎么说起，只好默默跟在月辰和奇樱身后，心里念头转动：自己与这魔教妖女，牵扯是不是太深了？ 按照杨天凡和月辰的意思，随便找上一家小客栈对付一晚就可以了，没想到走着走着，两人便看到奇樱头也不回的走进一家叫做“云海居”的客栈，这家客栈怎么看都比他们想象中要奢华宽大得多了。 杨天凡和月辰面面相觑，可是见奇樱走了进去，只好也跟了过去。 一路上杨天凡小声道：“月大哥，你身上有银子么？我这里只有三两银子了。” 石头也哭着脸道：“我比你还好一些，但也只有几两银子。”他看了一下周围，顿了一下，小声道：“我看了这里的摆设，住一晚起码也要几十两银子。” 就在这时，奇樱已经走到掌柜的柜台面前，那掌柜抬起头来，脸上堆满笑容：“姑娘，请问要住店吗？” “砰”的一声，一锭小金元宝抛在掌柜面前，看样子至少也值百八十两银子，掌柜立刻笑的脸都圆了，讨好道：“姑娘放心，本店是百年老字号，包您住的开心，高兴而来，满意而归。” 奇樱打断了他的话：“给我来一间上好的客房，一定要干净的。” 掌柜陪着笑脸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奇樱向后面看了一眼，淡淡道：“你再给站在那里的两个人安排一间客房。” 掌柜看了杨天凡两人一眼，转头对七樱笑道：“那么这两位也要安排一间上好干净的客房么？” 奇樱哼了一声，冷冷道：“给他们找一间柴房住就好了。” 掌柜哑然，杨天凡和月辰站在那里也是哑口无言。 最后，掌柜安排伙计把奇樱如公主一般招待了进去，至于杨天凡和月辰两人，掌柜还真不敢安排一间柴房给他们住，但也只是安排了一间普通的客房。 杨天凡和月辰倒也不是很在意，毕竟他们两个谁都不是娇生惯养的人，只是心里对那大小姐的脾气，又多了几分了解。 他们进去之后，客栈又恢复了平静，街上行人匆匆，来来往往，眼看着天上风云变幻，渐渐到了黄昏，走进来一老一少，那老者手上拿着一面布幡，上头写着“神机妙算”四个字，那小的不过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手中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正津津有味的吃着。 这老者是四海游历的算命先生胡一卦和他的孙女胡天儿。 胡一卦看了看周围，胡天儿也在打量着四周，见这里装潢奢华，倒吸了一口冷气，悄声道：“爷爷，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胡一卦面有得意之色：“你以为这些年来爷爷一无是处吗？” 胡天儿道：“难道不是这样吗？” 胡一卦被她问的一怔，瞪了她一眼：“你等着看。”说完转头四望，见那掌柜正站在柜台后面算账，当下一拉孙女的手，走了过去。 掌柜感觉有人走来，下意识抬起头，正要招呼，忽然一怔，脸上浮现惊讶之色。 胡一卦一微笑，整个人看起来道骨仙风，要有多想得道高人就有多想得道高人：“王掌柜，还记得我吗？” 那王掌柜啊的一声惊呼，从柜台后面跑了出来，面色恭敬之极，神色更是惊喜不已，只把旁边的胡天儿看的目瞪口呆，只听王掌柜低声道：“老神仙，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啊！我们有三十年没见了吧，我可是时常顾念着你呢。” 胡一卦微微一笑，气势超脱，伸手轻捋白须，淡淡笑道：“我非俗人，这些年来云游天下，更到名山仙境拜访仙人，吸取灵山仙气，哪有时间过来。” 这胡一卦略懂得命理之术，却善于察言观色，平时在江湖上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招摇撞骗混口饭吃。 他孙女一听爷爷又在那里胡说八道了，一头晕倒在地上。 可是王掌柜深信不疑，连连点头：“对对对，老神仙您就是和我们这些俗人不一样。” 说着，他招呼胡一卦和他孙女坐在一张干净的桌在上，连忙叫过伙计，给他们上最好的茶。 胡一卦微笑看了看四周：“看样子，这些年你的生意一直还不错么。” 王掌柜恭敬道：“是是，这不都是托您老人家的福。” 胡一卦咳嗽一声：“我这次来，是要去东海拜访一位道友，想起当年和你还有一段宿缘，便过来看看，那今晚就住这里了。” 王掌柜连连点头：“那当然好，您可一定要给小的这个面子，我还打算让内人家人来拜见您呢。” 胡一卦呵呵一笑，把手伸进怀里，装作要掏银子的样子：“那住一宿要多少银子？” 王掌柜立即摇头道：“看您说的，您到我这里来，我盼都盼不来，哪能收您的钱啊。” 胡一卦还把手放在怀里，摇头道：“啊，王掌柜，当年我是指点了你几句，但是你做生意，我可不能破了规矩。” 王掌柜有些激动道：“老神仙，您看这算怎么回事，要不是当年您指点我…..”说道这里，他压低声音，看了看周围，小声说道：“要不是你当年让我在东海福地种下摇钱树，我怎么能连发了三十年，您来住店，我要是还收您的钱，是要天打五雷轰的。” 胡一卦微笑着把手拿了出来：“既然这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掌柜点头不已，当下又聊了几句，伙计过来说上已经安排好了，王掌柜起身亲自把胡一卦送了过去，一路到了后堂，只见这房子建的有些奇怪，三层楼高却呈六角形状，中间空出一个大院子，铺着青石石板。 可能是年深月久，石缝中到处是钻出的青草，只有最中央处，孤零零有一棵白桦树，枝叶枯萎，显得瘦骨嶙峋。 王掌柜把他们送到了三楼一间僻静的上房，陪坐了一会便知趣的走了，临走时说晚上一定请老神仙大吃一顿。 胡一卦自然百般推托，说自己得道多年，早已不食人间烟火，可是王掌柜盛情殷殷，到最后看在孙女的面子上，勉强答应了下来。 等王掌柜走后，胡天儿关上房门，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胡一卦嘿嘿一笑：“怎么样？” 胡天儿不答反问道：“你刚才真的想给他钱吗？要是他真的收下又怎么办？” 胡一卦大义凛然：“那有什么，我胡一卦是什么人，岂能在乎那一点身外之物。” 胡天儿哼了一声：“你少来这一套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怀里根本没有钱。”胡一卦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胡天儿道：“你身上钱分了三份，一份藏在你腰带里，一份藏在你的靴管里，还有一份藏在你的布幡里，你以为我不知道。” 胡一卦怔了一下，脸上一红：“你这个鬼丫头，怎么什么事也瞒不住你。” 胡天儿瞪了他一眼：“你三十年前又骗了他什么？” 胡一卦怒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骗他了。” 胡天儿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少在那装了，东海福地乃是巨海之源，天地灵境，定然实在东海深海之下，如何会在这世俗之中，你这些话，也只能骗骗王掌柜这等老实人。” 胡一卦难堪一笑，但接着长叹一声，颇有几分沧桑悲凉之意，胡天儿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 胡一卦沉默了片刻，叹气道：“其实这件事和你爹有关系。” 胡天儿吃惊道：“我爹？他不是在二十年前就去世了吗？” 胡一卦点了点头：“三十年前，我带着还是少年的你爹，一起来到这蓬莱城，他虽然年少，但是和你一样，真的是在相术一道上有天赋的奇才，那时候王掌柜不过是个客栈的小伙计，但你爹说他面相颇好，额头宽平，脸方却无棱角，眼大却无眉沟，主一生平和，可平安发财，我便找了个时间，偷偷指点了他一下，说只要再东海福地种上摇钱树，必定能走财运，所以……” 胡天儿接过道：“所以他就按你的法子去做了，而且果然发了财，开了这么大一家客栈，生意兴隆，以为都是当年你指点迷津，对不对？” 胡一卦呵呵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