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六博棋
小喜回到客栈,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忽然听到一阵吵闹声。 龙鳞客栈收费合理,生意还可以,客人有短住的,也有长住的,每天都有人员进出。客舍有套间,也有单间,都是木骨泥墙茅草盖顶的房屋,总数有上百间之多,鳞次栉比的布局,筑建在穿蜿而过的小河两旁,四周围着篱笆或土石。用心去看,小河曲折的形状,确实有那么一点儿龙的样子,而这些客舍,就是镶嵌在其身上的一片片龙鳞了。 沿着河岸两旁,是一些相互连通的石子泥巴道路。有几个天然而成的塘池,分布在河道的边上。考虑住客的安全,池塘里的水放得很浅。 “池塘的水蓄满,龙翅就打开了。” “翅膀打开,那这龙就要飞走了呀。” 有人这样说。 小喜经人指点,脑补一番后也颇认同这种视角,于是福至心灵,很突兀地想出了一个词语: “见龙在田。” 银风竹他们所租住的房舍,挑选在池塘的一角。吵闹的声音,是池塘对面的一个小园圃那里传出来的。 小喜走过去看热闹,园圃的几个大石块边围着一圈人,嘈嘈杂杂里,传出哭声。 小喜挤了进去,原来是一大一小两个人下六博棋,小孩子输给了那大人。因为宝押得重,小孩输不起,正死死地抓住对方的衣裳不肯撒手。那大人是个身材不高的矬子,尖嘴猴腮,长有几根稀疏的髭须,双眼如豆,滴溜溜显出贼灵灵的精光——他是豆儿,客栈里的常住户,人家叫他鼠豆儿。 鼠豆儿的手中握着一块从孩子那里赢来的玉,嘴里咋呼呼要孩子松手。孩子的母亲跪在豆儿的面前,苦苦的哀求,请他把玉还给他们。 围着的十几个人,除了看客,有几个是鼠豆儿的同伙。豆儿的伙伴在为他帮腔,他们人多势众,孩子和孩子的母亲除了乞求,别无它计可施。 豆儿无动于衷。博棋骗钱,是他们的职业,很久没有大钱上手了,这一次好不容易淘到一件稍微值钱的宝贝,他们怎么甘心宝贝在手中溜走呢。 “这位大哥,玉就还给我们吧,孩子不懂事,瞒着我出来玩耍,其他东西没有了就没有了,这块玉……没有这块玉,我们娘儿俩没法子去找孩子他爹啊。” 妇女眼泪婆娑。 小喜听到这里,不由得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那块七星玉佩。 “我看你是吃了灯芯草,说话轻巧。我一未偷、二未抢,前面输在我名下的,不是照样也给你们了么。” 鼠豆儿捻着那两根髭须,脸有得色。 “大哥哥诶,前面是你的你已经赢回去了,我们除了这玉,还亏了些其他小物件,就权当请您老喝几杯薄酒好了,你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们娘儿两计较了吧。”孩子的母亲恳求道。 “大家愿赌服输!又不是你白给的!” “要不,再去弄些投注来,运气好的话,你们可能就把这玉赢回去了!” “这玉以前是你们的,现在就不是你们的了!你这个婆娘,没皮没脸地多啰嗦什么,乞讨也不必这个样子么!” 鼠豆儿的几个同伙,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都来帮腔。 …… “你们就看在他们孤儿寡母的份上,让他们这一次吧。”一个好心的观众这样说道。 “是啊,饶了他们吧,就让他们改天认真请你们喝几杯就是。”另一个观众道。 “这样设套,孩子不知轻重就往里钻了,咳!”这时,又一个观众摇摇头。 竟然有人这样说破他们!鼠豆儿一伙不高兴了,其中一个就要揪着说他们设套的那位观众,找他的麻烦。 这观众吓得不轻,不顾戴着的头巾被人扯脱了,慌慌地离开。 其他人看他们一伙人嚣张,除了溜走的,也都一时闭了嘴巴。 见那孩子把自己的衣裳拉的紧,鼠豆儿有些不耐烦了,一脚踹了开去要走。妇人跪着想去阻挡,鼠豆儿同伙中一个叫团儿的,就去拦住她,想让鼠豆儿脱身。 看到这样的一种场景,小喜的眼中冒出了火花。坑蒙拐骗的把戏,真是不分时空。 虽然憎恨,可是身单力薄,靠蛮力如何救场?小喜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于是向前道: “你们还下棋吗?我也想搏一搏。” “你?跟我们?拿什么作注呢?”团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小喜的身上。 “嗯——”小喜摆摸了一下身上的七星玉佩,然后做低头思考状。 这里的六博棋,与他意识中的有所不同,但是下法还算简单。这是一种当前流行的娱乐游戏,大人小孩都爱玩,许多人会用来博彩,以前小喜在客栈看过其他人玩过。 鼠豆儿一伙人用六博棋作职业赚钱,不但职业博彩,而且职业设局。小喜无聊得很,想找点刺激来丰富一下当前枯燥的生活,于是向鼠豆儿说道: “只要你把那块玉还给人家,我就陪你们博!” “还?只要你的赌注下得比这个大,嘿嘿,没有问题!”鼠豆儿看看小喜,又看看到手的玉,有些得意洋洋,“哥哥我就陪你来几把。” 鼠豆儿瞄上了小喜身上的玉佩,“它应该比这个更值钱多了。” “你博你身上的这块玉么?”团儿和鼠豆儿对了对眼色,靠前盯着小喜问。 他们像下山偷果的猴子,正怀抱着摘到的桃子,看见了大梨,就想腾出手来弄梨。 “只要你们把那玉还给人家,我就博我这块。”小喜说得斩钉截铁。 “大伙儿看明白没有,这个少年想做善事,他做我也做,哥哥我不是没有善心的人!” “请大家来做个见证人!有人见证,行得通,哥哥我马上就把这玉,还给这娘儿俩!” 鼠豆儿举着手中巧夺豪取而来的玉,转着圈儿向着大家高喊。 妇女和孩子仿佛发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观众多了起来,看客们的热情高涨,纷纷给与响应。 “这是银老头家的螟蛉儿,他们就住在对面塘角边的四十九号屋舍。” “住的是套房,听说他们一个季度的租金都缴纳好了,比这孤儿寡母强很多哩。” “他们还有牛车!” …… 听到有人说起来牛车的事情,小喜就改变了一下思路。他觉得自己的七星玉佩太珍贵,不敢贸然拿去下注。那是银狐氏留下的遗物,上面还刻有自己名字,而且,这玉佩经过雷电洗礼呢。它可不是寻常玉器可以相比的。 “不要说牛车,就是十辆马车、一百辆象车,也当不得我这玉佩呢。”小喜想着。 银伯和小黑哥都不在身边,万一失手,或者被他们乘乱打劫了去,然后逃走了,要到哪里找去!于是小喜对着鼠豆儿说: “我自然会与你博,不过要依着我说的来。” “你是什么意思?”团儿追问。 “我的意思,就是,今天我先押注牛车,如果牛车被你们赢去了,那明天再押我佩戴的这块玉与你们博。”小喜这样说。 “可以,可以的!”团儿代替鼠豆儿应承道。 “他们的牛车我知道,挺结实的,今天就在栈里,那个黑脸儿,好像好几天都没有赶出去嘞。” 鼠豆儿另一个叫藤条的同伙这样说道。
鼠豆儿听了,心里没有不同意的。不说玉佩,就是单单牛车来说,也比自己手上这货,也值钱多了!一块破石头,值得娘哭子嚎地这样哭啼拉扯么?于是松了手,随由娘儿两把手中的玉拿还了去,而后,踢一踢脚,道: “是哥哥我要做善事,你们娘俩可要记住我的好,改日请我们吃一席酒才是。” 娘儿两个得回自己的玉,胡乱应承一番,就急匆匆回客舍,收拾好东西退了房,当日离开了龙鳞客栈。鼠豆儿他们也未再去注意,只是集中精力盯着小喜,看他接下来什么动作。 “小兄弟,那你现在就去拉牛车来!”鼠豆儿催小喜。 “今日我用牛车下注,那你们的注是什么?”小喜问。 这一问,把个鼠豆儿几个人问得一时面面相觑。 博彩嘛,双方的赌头应该是价值相当才照道理,可他们最喜欢的还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戏。豆儿想了想,拍拍手道: “我们都是不重财货的人,但凡有些价值的东西,不是送了人就是兑换几个钱贝用来作了生活的开销,哪像你们个个喜欢抱财守物!不过我还有一件青铜酒器,二十几斤重呢,不会比你的牛车差!你看可以不可以!虽然你年纪小,哥哥我是不会欺负你的。” 这里的“斤”,与他意识里的计重有所区别,但是小喜明白二十斤青铜器的价值,于是点头允诺了。 “那么,藤,你跟这位小哥去把他们的牛车一起赶了来,给大伙儿取个乐子。团哥,麻烦你把我那酒壶弄了来,给大家见识见识一下贵族家里出来的东西。有愿意的朋友,也可以陪着去一下,帮忙一起送了来。” 观众越围越多,气氛热烈起来。 小喜往四十九号客舍走去,背后跟着藤条。 牛车就是交通工具,平常人家,有那么一辆,算是有点儿家底的。小喜他们现在是流落江湖的草民,车跟牛就是他们重要的生活和生产资料。有一段时间,因为入不敷出,差一点就卖掉了,后来还是客栈的老板愿意帮他们做抵押,算是留住了这个财产。通常日子里,牛车大都是黑陶在驾驶,银风竹也偶尔用一用。小喜还曾想,什么时候也学一学如何驾车才好,在聚龙城,半大小子驾着牛车招摇过市,还是一件很拉风的事情。 上次没有卖掉,这次也不要输去了吧。小喜想着。 不过既然立下了约,又有众人见证,这次博弈是免不了了。鼠豆儿那伙人,看起来不是善类,如果废约,首先不会放过的,是那娘儿两;然后就是自己有麻烦。不过这麻烦已经惹上了,就必须跟它刚了。 小喜走着,背后跟着藤条。这个家伙,有些可恶。 自己家有一辆牛车的事情,就被他摸得一清二楚了。 想着,走着,这时候,他的肚子咕噜噜有些作怪。可能是吃混了什么东西,加上在龙上山那边喝了一通酒水,里面发酵了,觉得有气体要放。于是他忍着憋了憋,看准了,对着后面发了一个哑声的气弹,然后,把鼻子捏住了加快脚步,坏坏地偷笑。 藤条没有防备,一门心思地在想着他的歪主意,撞着袭来的臭气弹儿,先是象只寻路的狗儿,东闻闻西嗅嗅,然后又如一头闻到母牛sao气的牛牯,咧开了嘴巴似笑非笑,片刻间,把个臭气味儿吞了个罄尽。 藤条熏得跳脚,快步前趋,几乎跌半跤。 很快就到了客栈四十九号。小喜进去找牛车,牛不见,车也不在。小黑哥今天不用车,牛和车厢架子是分开了的,牛儿早上还喂过呢,它们哪里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