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人无刚骨
陡然间，土堡大门被狠狠撞开。几个兵卒大步持刀走了进来。身后汉子手持尖刺战锤，高大的体型几乎把大门堵住。 “人呢？” 土堡内此时空荡荡一片，什么人也没。只有地上横躺着的一堆尸体。 “风鬓没闻到味道，那人跑了！”外围的一个士兵牵着绿眼狼犬大声回答。 “一群废物！”汉子一锤砸在地面，周围人纷纷脚底一麻，倒退数步，不敢做声。 “百夫长，您看，是七家盟的制式长矛，看这上面的锻造手法，不会错的，方圆百里只有他们是这样锻打的。”一个稍微机灵点的小兵，拿起了地上的长矛，呈到巨锤男子面前。 还没有细看，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报！已发现哨兵尸体，都被干净利落扭断了脖子，看手法应该是个高手，在密林树杈上还发现了被划破的布料。”一个士兵脚步匆匆从门外跑了进来，单膝跪地抱拳汇报。 高大汉子拿起了长矛和布料打量了一番，越看呼吸越是粗重，面色越来越铁青。他大手一掷，将东西丢到了部下身上。 “好你个七家盟，我们还没有找你算账，你倒好，杀我儿郎，夜间探我土堡，好！很好！你们保留好东西，我亲自去上报！”男子破口大骂，毫不犹豫转身，迈着虎步在夜色中消失。 ...... 天光微亮，飞业城城门前。 一队人马从城内出来，浩浩荡荡，形成了一条人流长蛇。有车有娇，有马有驴，浩浩荡荡走在官道上，还请了镖局来护卫，跟在他们这条队伍周边，各个身材粗壮，想来应该是个中好手，显然是精挑细选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没有选择不能避开战争，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要介入战争，和飞业城共存亡。 一名少年穿着打扮像猎户模样，和这只队伍穿插而过，装猎物的袋子却是干瘪，空空如也，看其耷拉个脑袋，就知道没有什么收获。守城的兵卒都懒得看他，时常有这样的猎人，出去碰碰运气，往往没什么油水，难为他也得不到好处浪费口舌，而且逼迫了他们，被暗中偷袭，轻则伤重则死，他们拍拍屁股躲进山里，想报复，都没地方找去。只有那些商贾大户和外来陌生脸孔，才会引起他们的“关心”，。 进了城，蔡寅才松了一口气，脚步匆匆回家将身上的东西放到木床底下挖出的地洞中，合衣草草睡了一会，就赶往拳院了。郑老头今日不在，只能自顾自练功。时至下午，又突破一重拳影，右手食指拳峰也染上了九重影，少年很是疑惑，这并不难啊，为什么师兄师姐进境缓慢，甚至需要长年累月。 等等！！！ 蔡寅静坐在拳院一角，心神沉入识海，看到其内景象，面上满是吃惊。原本在觉察这世界灵气斑驳之后，就没有关注识海和修炼北冥诀，毕竟吃力不讨好，而是一心扑倒练拳上和研究这个新世界。 如今识海内发生剧变，本该是五光十色的缤纷灵气纷纷消失无踪，只有丝丝如烟的黑纱蔓延漂浮着，唯一没有被侵占的只有那龟形命魂周身一圈。而罪魁祸首就是对面的虎型命魂，此时也是大变模样，早已看不见一丝虚相，凝实的躯体漆黑如墨，尤其是头颅上嵌着的凶相，更显一分狰狞。所有的黑气，和它之间，都有一层紧密的联系。 这是怎么回事？蔡寅内心发出疑问。 虽然不敢置信，故意不往这方面想，但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这就是魔魂！！！ 因为蔡寅杀了不少人，魔魂可以吸收生命的精气，化为滋养自己的肥料，再看那黑气，此时尽管缓慢，一缕缕逸出识海，滋养少年的身体，流经四肢百骸，无声无息就加强了气血和体魄。奇怪的是，没有一丝黑气弥漫到脖颈之上，到脖颈处泾渭分明，不越半分雷池。 少年睁开双眼，低头不敢置信的打量自己的双手，好像看到掌心浓厚檫试不去的鲜红，一点一滴流向自己的手臂，潺潺爬了上来，要将自己吞噬。 “大师兄，大师兄你回床上去吧，你的身体还需要静养。” “是啊大师兄，修炼还有时间，没必要逞一时之气，弄坏身体落下病根，更糟啊” “是啊，大师兄，回去吧。” 一阵嘈杂声传来，响彻耳旁，将少年强行拉出思绪，转头一看，原来是很多弟子涌到了赵宏的睡房前，三三两两包成了一圈。他拍了拍自己的脸，也赶忙上前，以为大师兄出了什么事。其他弟子见到他，打了声招呼，主动分开，没有分开的也被旁人拉了一把示意，回头见到是蔡寅，都退至一边，让出了一条道路。蔡寅点头回应，越过人群，走上前去。 只见一个坚毅的汉子，趴在了地上，咬紧牙关，凭借双手，一丝一丝爬着上前，用双臂拖动着身躯，不顾他人的阻挠，向着外院打磨气力的地方爬去。因病情身体虚弱，动作缓慢没有力气，却仅凭一口气，拖动着向前，双目瞪圆，目视远方，缓慢挪动着。不知不觉，双腿的纱布也被内部流出的guntang液体染成了红色，伤口已经破开，健壮的身躯却是没有丝毫迟疑，仿佛并无察觉，无一点苦痛。深深陷入地面双手的十指，也被粗糙的砂石磨出了血印，这可是经过长年累月锻炼的双手啊。但这些丝毫阻挡不了他前进的决心。就这样，一毫一厘，凭借意志，慢慢拉出了一条血路，留下长长两道血印，和沾满鲜血的沙石。 各弟子不知如何是好，上前劝说搀扶都会被打开双手，也得不到赵宏的回应，只能眼睁睁看着，沉默不语，拳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沙石摩擦的丝丝声传来。 一尺，一丈，两丈...十丈...终于在快要爬过分界线时，健壮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了，双臂颤抖不止，无论再怎么用力，也还是无法挪动哪怕一分，高傲的头颅还是倒下了，在烈日下昏死了过去。众人神情不一，两个大师兄的跟班松了口气，赶紧上前，各架起一只手臂抬起他，其他人见状纷纷上前帮忙。 蔡寅深吸口气，被这一幕所深深感染，躯体化作雕像一般，僵硬在了当场。就算双腿重伤又何妨？就算伤势未愈又何妨？就算不能行走又何妨？自己还有双手，自己还有一口气，自己还有一颗什么也阻挡不了坚定变强的。大丈夫为志，穷当益坚。一点点血腥又如何，坠入血与暗的深渊又如何，只要可以变强，只要能化为力量，就算是入魔，又有何不可？ 少年不再观望，一点点迈入阴影之中，脚步坚定、执着，怀着一颗热忱的心。 ...... 城外，青都派墨堡。 许多帮派在城外，都同样有自己的土堡，虽然不如洪家堡大，但也是一处据点和退路。 青都派的墨堡便是如此，这里既是门派总部，也是各个分部帮众的后台。 比起这里，飞业城那边，不过是从这里延伸过去的触须，只是青都派抢占扩散的势力范围，汲取养分的土壤和彰显自己存在感的一种手段。 墨堡整体为圆形，用黑土和石料搭建，做了碳化，整体漆黑如墨，四周高墙林立，漏有可供箭手施展的射击孔，内有简易哨塔稍高出墙面一头。堡里足可容纳上百户居住，其中住着的，全是青都派派中精锐，及其中高层家眷。墨堡周围全是一块块黄绿色田地，有水稻，有蔬菜，田边挖有引流沟渠，让河水在边缘缓缓流淌，一些上了年纪的农户正在田间地头忙活。 此时日头西斜，青都派众人正在传功教头的带领下，在墨堡外侧集群习练武道。一个个光着膀子的汉子错落有序，一招一式极为整齐，喊着响亮的号子，挥洒着汗水。不多时，墨堡哨塔上忽然传来一声尖锐口哨。很快，大门敞开，有数人主动迎出，站在门前等候。其中带头的一人，赫然是青都派四大堂主之一的外堂堂主周岩。 此人年方四十，正值壮年，气血深厚，面色红润，却有些武人欠缺的文气。远远看到前方大道上，有一人单骑赶来，便主动迎上去。 “郑老哥，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近来可好？”开口打招呼。 来人骑着一匹枣红棕马，身材佝偻，脸庞清瘦，赫然正是平日里一直坐镇回山拳院的郑老头。 “周岩小子，确实许久不见了。身子骨还硬朗，一时半会死不了，哈哈哈。”郑老头翻身下马，小心摸了摸马头，很是爱惜，两人很久没有这么驰骋了。这匹马跟了他多年，如今已经是三十五岁高龄。年少时就相依为命，不过开办拳院后，就很少骑着走南闯北，那段时光令人怀念，唏嘘。周岩也不急，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等着，等郑老头转过身，他才缓缓开口。 “老哥此行可有要事？平日你可是抱着你那些弟子，很少出门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给我那门下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找个活计。” 郑老头此行目的，就是为了安置门下的赵宏，姜苏、魏合和一些还没有出路的弟子，给他们准备条后路。如今形势复杂，这些都是石皮层次或一次气血，没有达到自力更生开出一条道的实力，尤其是赵宏，日后实力恐怕再难有进展，只会慢慢随年岁衰退。如此一来，就要趁早考虑未来，背靠大树好乘凉，时局步步紧逼，拳院怕是要开到头了，唉。 如此也好，趁现在年轻，有血性，找个好去处拼一把，赚些钱财积蓄产业。不然日后年岁大了，恐怕会越见艰难。七家盟和洪家堡，都不是良善之辈，早晚定有一战，见个高低。若是弟子自己选择去就算了，赌上一赌，是建功立业还是战死沙场，看个人的福分了。但既然还留在他身边。他就要负责给他们谋划一个妥当的去处。青都派一向中立，且背景深厚，正是作为后路的合适选择。 “既然是你老哥的情面，不用多说，请！”外堂堂主周岩大笑道，两人被其余数人簇拥着，进了墨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