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 逢
不知何时起,思州城变了,破烂泥洼的道路不复存在。 奔腾的乌江穿城而过,将思州分为河东河西,三座大桥将东西两地连接在一起。街市也慢慢变得人来人往,商贾云集,川流不息。 对称的石地砖将河西划分为城南城北,各行各业的人才也纷纷涌进城里。 河西,沿着乌江河,最繁华的滨江大道上,有一座极其神秘的建筑,里面住着一位深不可测的人,坊间只知道称他为弥侯,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百姓知道,他的到来改变了这个地方,为这里带来了希望与生机,都十分的敬畏这府里的人。 每个月都会有一匹从京城来的快马,手拿圣旨,急促地穿过滨江大道,来到这座府前,宣召弥侯进宫。 但每次被会拒之门外,灰溜溜的跑回京复命,奇怪的是,皇帝从来没有怪罪于他,反而每年都照例对他进行赏赐。 弥侯则把皇帝的赏赐,用来修缮城墙,或建庙宇供百姓祈福,或救济贫苦为其修葺房址,或是给守城的官兵添购军械…… 虽然他远离京城,不问朝堂政事,但是百姓都称他为国之重臣,燕国柱石。 弥侯最在乎的,是他的女儿。 弥落颜,美貌绝伦,是燕国第一美女。 落颜远已到了婚嫁之期,还没出阁,往年上门提亲的人很多,不过落颜无心结姻,他们全都无功而返。 时间长了,也就再无人上门提亲。 因为弥侯的影响力,京城里的纨绔公子,富家子弟,对落颜觊觎不已,很多人都想把她娶回家,攀上弥府的“权利”得到弥侯的支持。 在城南繁华的一角,一座酒楼安安静静的矗立在哪里,就像它的名字“居酒居”一样,不起眼也不惹人注意。 酒楼的老板娘就是弥落颜,很多王公贵族,富家子弟的公子哥,来这里不是为了吃饭喝酒,而是为了欣赏老板的美色。 酒楼的位置虽远离城里的中心地段,生意还是勉强过得去。 从山上归来,落颜整日神色落寂,眼神涣漫,还没能从悲痛中走出来。 她站在窗前,思虑半天拿出信封,交给小竹。 终于决定,拆开信封了。 小竹,轻声细语的念了起来。 “什么?师傅要我抛绣球?招亲?”听着信里的内容,落颜不敢相信怔忡的疑问道:“没有了?” “没有了,小姐!” 落颜不敢相信,这就是师傅的答案,瞬间感觉被骗了。 七年啊!这样的答案,如何接受? “师傅,我只想与潇湘哥哥重逢,你却要我比武招亲,难道,您老人家也担心,落颜嫁不出去嘛?”落颜倚在座椅上,楞了半晌,更加的失魂落魄了。 “小竹,我该怎么办?”落颜茫然失声问道,她还在心里猜想过,师傅可能会在信里说潇湘哥哥身在何处,让她直接去找,甚至都开始幻想他们见面的场景了。 原来,是自己欺骗自己罢了。 师傅殒命升天,占据落颜身心的疑问也无处可解了。 “小姐,别难过了,我想六道师傅,不会平白无故的让你去招亲,你可是他最疼爱的徒弟啊!他老人家不可能会骗你的!”小竹手拿信封,一时不知道该说何是好,只得将她搂在怀里。 这才是真正的六道吧,明明什么事情,都已早先预知,就是不直了明说。 不过现在怪他也没用了,毕竟师傅都已经走了,说不上是报应,还是天意如此!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由命吧! 她便让父亲把这个消息散发出去,还特意叮嘱道,要确保思州城里的每个角落,每个人,都知道这个消息。 弥侯不知道女儿,为何如此,看着女儿神色憔悴,不知如何安慰,也就没多问。 便叫来下人,捋直了发须,吩咐道:“我要你们在一天之内,把这个消息,传遍整思州的每一个巷角,明白吗?” “明白!”众人高声呼道后向着城里散去。 思州城,瞬间沸腾了,所有人都知道了,三日之后,弥府要在居酒居,为弥女抛绣球招婿。 一向低调的弥侯府,突然高调起来,引起了各方势力的注意。 很快,消息传入京城,引起轰动。 贪图落颜美貌的纨绔子弟,或是想要拉拢弥侯的人,都开始蠢蠢欲动,或叫武学大家,或武力高强的家丁护卫,快马加鞭赶往思州。 就连,皇宫和深宫后院,都在顷刻间,收到了这一消息。 燕皇瘫坐在龙椅上,心里更是纳闷了,抛绣球招婿,第一次听说!这.这.还可以这么玩?这弥侯在耍什么花样?动什么心思? 对于弥落颜美貌,他久闻于耳。京城的富家子弟,官家的公子哥经常流连于酒楼妓院之间,他们口中讨论的都是些酒色,官权富贵,名媛闺秀。 他们私下之间,有一美女排行榜,而思州弥落颜,常年居于榜首。 很快,消息传入江湖。 各个门派,山庄,都派人去往思州,不过他们不是冲着美人去的。 江湖之人,不屑在朝为官,他们为的是弥候女婿这个身份,毕竟江湖之人,还是要傍上有权势之人,才能保自己前程无忧,后人有权可仗,无人敢欺。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次,绝无仅有的机会。 弥府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下人开始布置起来,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场面比过年还热闹,他们小声私议,谁会成为府上的姑爷。 尤其是弥侯,高兴的仿佛是自己成亲一般。尽管落颜说,今天是抛绣球,不是成亲。不要把家里搞得像要成亲一样。 盼着女儿出嫁的老父亲可不惯着她,躲开她吩咐着下人,这里弄弄,哪里搞搞的,把家里弄得一派喜庆。完全忽略了她说的话,气的落颜在边上直跺脚。 居酒居,直面着滨江大道,因为它坐落在城南拐弯的地方,所以门前有一块空畅之地,特别的宽敞,一座半人高的擂台,三天的时间,缓缓升起。 思州城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满了街道,衙门不得不出动捕快,在现场维持秩序,看来弥府的宣传十分到位。 炎热的天气,让人们激动的心躁动着,吵闹声,喧哗声更是此起彼伏。每个人都拼命的挤向居酒居,有的人在祈求老天爷,做那个万里挑一的幸运儿。 其中不乏有身手不凡江湖人,有背景深厚的朝堂之人,也有平民百姓想要试一试运气。 功名利禄在此一博,成则光宗耀祖,扬名立万,败则回归往日,一事无成。 天色尚早,楼下就攒满了黑压压的人头,形色各异的衣服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绚丽。 楼上的主仆二人,对着街道伫立发呆。 “小竹,快看看,潇湘哥哥在不在?”落颜深情并激动的问道。 “小姐,这人也太多了,没看见啊”小竹说的时候,故意压低了声音。 落颜脸上挂满笑容,难掩那颗颤动的心,她抚胸片刻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在空气中搜寻着那个日思夜想熟悉的味道。 没有…… 又试了几次,还是没有。 ………… 弥侯站在擂台上,向下看去,鱼龙混杂的人乱作一团将街道占的满满当当,不免有些担心起来。女儿心仪的人,真的会出现嘛?即使出现了,在这么多的人群中,又如何确保他能接住绣球? 弥侯,转身向楼上瞥了一眼,楼上的二人也是脸露难色。 “小姐,怎么办啊?叶公子好像不在!”小竹焦急的说道。 还能怎么办呢?擂台已摆,已没后退可言。 看来,一切只得交于命运了! “师傅,如果我和潇湘哥哥缘分未尽,就求你让我手中的绣球,落在他手上”说罢,就把绣球用力的抛向空中。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探出一个身影,踩着人头,向着绣球飞了过去,轻轻的接住了绣球。 此人,正是大皇子燕流苏的侍卫,燕国第一剑士九塘。正当他得意之时,几位蒙面人飞身袭来,只见剑光冲天,瞬间几人在半空中打做一团,底下的人纷纷避让。 九塘不愧是燕国第一剑士,落花流水似的几招,就将几人打落在地,口吐鲜血,绣球也稳稳的落入手中。 “在下九塘,谨代表大皇子,望与弥府结两姓之好,与弥府千金,结万世之亲”一听是大皇子的人,王公贵族子弟大惊,一向低调行事谨慎,对外宣称无心参与太子之争的大皇子,怎会派人来此? 燕国第一剑士都来了,台下的江湖人士,面面相觑心虚起来,不敢上前。 “还望弥侯,遵守承诺”九塘朝着弥侯说道,此言一出,边上的平民百姓,便要散去。 因为大皇子他们惹不起,九塘他们打不过。 九塘眼看事已定局,便骄傲的向弥侯走去。 “慢着”此言一出,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众人惊的停下脚步。 接着一招落花流水,横扫千军,一人会同一道剑风直逼九塘而去。 众人惊呼:“梅落剑法,梅落山庄也来人了,精彩!精彩!” 便在此时,九塘脚尖在地上一拧,膝盖微弯,让那剑柄从胸前划过,同时转动手中的剑,向眼前的身影刺去,成功的化防御为进攻。 来人见势不妙,避闪不及,只听咔嚓,一声惨嚎,剑尖刺穿了衣襟,划破手臂,鲜血流出。 众人看清来者是,梅落山庄的大弟子梅羽。 小竹在一旁兴奋的给落颜讲着,不过她心里五味杂陈,并不关心这些。 台下围观群众纷纷发出惊叹的声音,一瞬间九塘就化被动为主动,燕国第一剑士的剑法并非浪得虚名,终于有机会亲眼见识了。 显然梅羽遇到对手了,于是他闭气凝神,用剑在身前,轻轻的比划着,一股真气从他后腰雪山处喷薄而出,沿着体内的血液灌注到右手中。 “轰”的一声巨响,无数道剑啸,像是杀气腾腾的尖细匕首,向着九塘咽喉飞去。 见此招凶猛,九塘不敢轻敌,一手握剑,一手护住绣球,运气将周身真气汇聚于剑身,奋力一劈,强烈的剑气瞬间碰撞在一起,路边的落叶也随着剑气纷纷扬扬,挡住众人视野。 又是轰的一声,炸裂了四周的空气,只觉一道气浪袭来,尘埃落定,狭小的擂台上,赫然多了一道身影。 不知何时,一个衣着飘飘,身形修长,面目清秀之人,悄然立于擂台之上,只见他腰间配了一把无剑的剑鞘,眉目之间,透着一股江湖侠客的气息。 “你是何人?”梅羽故意压低了声音问道。 在闻名天下的梅落剑法,和燕国第一剑士强大的剑气之下气定闲若,非等闲之辈啊,梅羽和九塘都震惊了片刻。 “在下姓丹名江慕!特来领教!”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晃悠悠的眼神满是轻蔑。 “东离人?”丹姓是东离国特有稀少的姓氏,九塘行走朝堂,常年奔走于权臣之家,对这个姓氏有所耳闻。 东离国和燕国素无邦交,也无贸易往来,如今他国之人突然出现在燕国之地,九塘警觉问道:“离山盟的丹冷凌与公子是何关系?” “我父亲的名讳,你也配说出口?”说罢,丹江慕脸带杀气,拿出了腰间的剑鞘,将真气汇聚在光滑的剑鞘上。
“素闻,丹氏一族,剑法卓绝超然迅快而闻名于世,九塘早就想领教了”话罢,摆出了打架的姿势。 九塘是燕国第一剑士,对剑法已到了痴迷入骨的境界,妥妥的第一剑痴,遇到剑术高超之人,就难免手痒的要与对方比试一番。 话毕,二人火力全开,剑拔弩张的强大气场,震翻了一旁的座椅,吓得梅羽偷偷的往边上挪动,避免被伤。 刹间,运足真气的二人,使出功力,挥舞手中之剑,冲向对方,强大的内力,化作气劲向着四周围散逸而去。 盛况空前绝后,台下人人张大了嘴巴,安静下来。 在两人凌厉的剑气下,擂台上的木板,也发出嘶嘶的声音,一道道裂纹,四散奔去,刹那,一招一式间,擂台都开始震动起来。 丹江慕手握剑鞘,手中无剑,却将剑法和剑招发挥的飘洒逸然,攻势猛烈,真不敢想象,如果他手里拿着的是剑的话,九塘肯定早就败了。 九塘,硬抗了几招,执剑之手渐渐发麻无力,他只得拼命防守,根本无力还击。 几招之后,九塘似乎看透了对方的招式,抖抖发麻的手臂,用剑背,运气摒力,狠狠的拍向对方,丹江慕见对方凶猛,握紧剑鞘,奋力抵挡,手中的剑鞘还是被击落了。 丹江慕胸口一闷,喉咙微甜,鲜红色的血溢出嘴角,顿时双脚无力,瘫倒在地。 “不愧为第一剑士,丹某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说完,丹江慕缓缓起身,拖着摇曳欲倒的身体,走下了擂台。 “丹公子,承让,公子剑法飘逸凌厉,倘若手中是一把利剑,今日败下阵的就是在下了”九塘心里明白,对方的剑法还未达到丹冷凌的境界,之所以胜了,也是险胜而已,假以日后,绝非他的对手。 丹江慕冷冷的回过头来,面无血色柔柔道:“望以后还能与九塘公子再较高下!到时还望不吝赐教”说完,发出了凄厉的笑声,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人群中。 ………… 远在楼台上的落颜,看不见这壮观的剑式对决,小竹便在一边,绘声绘色的给她讲解。 换做别人的话,她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可是小竹是她从小的玩伴,又是她的“眼睛”。所以,她忍下来了。 ………… 九塘弯身捡起一旁的绣球,抖去上面的灰尘。以为已经结束,无人再敢上台挑战。 一个女子蒙着面,轻轻的落在擂台上,由远看去,此女一袭白衣,体态婀娜,长发高绾于背后,看不清脸,露出了一双明亮清眸的眼睛,透露着一股nongnong的杀气。 众人再次诧然尖叫,连败离山盟的丹氏剑法,梅落山庄的梅落剑法,居然还有人敢上台挑战?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高手凭空出现,甚至都没有看清她是怎么上去的,底下的人又屏住了呼吸,再次紧张又兴奋起来,气氛也变得十分诡异。 又一场大战,要开始了。 “姑娘,这是要与在下一战?”九塘最先反应过来,在众人惊呼间问道。 “怕了!就认输!”蒙面女,双中投射不屑和冰冷的说道。 “哈哈哈哈!姑娘也能做女婿?看你身姿妙曼,轻功不错,想必是个绝色美人,不如就跟了我吧”说完便看姑娘,边色眯眯的说道。 “呸!不要脸” 蒙面女,转身就向九塘飞去,此时的九塘看得出她身手不凡,就想着收服这姑娘,出手之间,也没有了刚才那种狠厉。 蒙面女虽是赤手空拳,却是招招直逼要害,险些要了他的命。九塘这才慌了神,使出全力防御,始终没有机会进攻。 梅羽在旁观察二人的招式,深知自己不是对手,就默默的看着二人争斗。 这弥侯女婿的身份,和他是无缘了。 两人相互之间,对拆几招,还未分出胜负,蒙面女像兔子被逼急了一样,一掌向九塘面门打去,九塘只觉得一阵掌风袭来,慌忙闪过,没想到对方虚晃一枪,转身将他手中佩剑击落,绣球抢去。 九塘还想抢回绣球,又被一掌击中胸膛,顿时口喷鲜血,倒地不起。 众人炸裂了。 燕国第一剑士,就这样倒下了!倒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蒙面女弯身捡起绣球,在手中摆弄,向着台下大声喝道:“还有谁?” 燕国第一剑士都败了,谁还敢上台。 台下安静下来,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梅羽,也悻悻而逃。 弥侯也是不知所措,蒙面女对他说道:“我是代替我家公子而战的,希望弥府,言出必行!”此言一出,台下的人震惊声不断,谁家的公子,有这么厉害的侍女! “请问,你家公子是否在场,可否,引见引见”不愧是弥侯,最先淡定下来。 蒙面女没有说话,转身看向了路边的亭子,亭子里有一貌美少年,躺在椅子上。脸色苍白,两眼无光,双手还在不停的颤抖,像极了病重将死之人。 顺着蒙面女的眼神看去,小竹兴奋的跳了起来:“小姐,是公子,是叶公子!方位艮前一百五十步的小亭子里” 听到这里,落颜嘴里念着潇湘哥哥,匆忙的跑下楼,慌乱之间,鞋掉了都顾不上捡,赤脚踩在沙砾上,不顾一切向那个少年跑去。 越来越近,空气中,弥漫的是那尘封了十年熟悉的味道,只是那味道,有些虚弱。 时光一别十年后,缱绻万千,辗转人间再遇你,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