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螳螂捕蝉
“洛伊,小雨转中雨,22到17℃, 诺德尔,多云转晴… 唐立唯关掉电视,揉揉凌乱的黑色长发,身体向后倾倒在凫软的沙发,琥珀色的眼睛向阴雨连绵的窗外稍稍偏转。 只有他清楚自己现在有多烦。 他讨厌阴天,更讨厌刚刚下车伊始就和婆婆mama的天气撞个满怀。 唐立唯就这么心肌梗死地瘫着,直到空旷的会客厅外传来女佣畏手尾的声音,问询他是否要收拾走他和任亦澄用过的茶具,他才烦躁地把人轰走。 他懒洋洋地顺着皮沙发光滑的表面滑到地毯上,盘腿坐到茶几前,掀开笔记本电脑。 屏幕首页多了一个文件夹,但那看上去倒顺眼了些。那是任亦澄手机里的所有数据,是唐立唯在与他叙旧时悄悄从对方向手机中拷下来的。 虽然任亦澄的手机里未必能有什么能达到他目的的灵丹妙药,情报信息也无须用“有用”形容,但就算有在洛伊哪家菜市场的哪个摊位价格实惠的一条信息,他唐立唯也能顺藤摸瓜让洛伊黑道白道的一切核心情报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在他拷备数据时任亦澄浑然不知,那个表面散漫的家伙其实也是相当精明的角色,但喋喋不休的嘴焊上了他犀利的嘴巴和眼睛。 那家伙…在絮叨什么来着? 唐立唯稍微偏偏头,哦,想起来了,他要偷天换日用自己代替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以他的身份接近一个有背景不明但手腕强大对学生会构成很大威胁的敌人,狠狠地整他,逼他主动跳下目前身居的高位。 怪麻烦的,不是吗?计划挺周密,但那些心智被封锁在校园的小鬼一个个还跟擦着蹄子要往前冲的斗牛一般,根本不明白,真正的好交易是以最小的代价回收到最大的效益。 唐立唯拖动鼠标,任亦澄手机里的数据很多,但他并没有找到和社会团体有过多联系的,甚至近两周连消费记录都翻不着了。 这家伙…是在不吃不喝等着飞升上神吗? 换作别人,唐立唯立刻能反应过来这显然是欲盖弥彰的掩饰,但对方是任亦澄,唐立唯端着下巴掂量了一下,这倒是再正常不过了。 虽然在金融中心斯文瑞尔定居,但对中心学院的那档子事,唯也算略有耳闻。与很多势力一样,他最感兴趣的也莫过于由十三氏族血脉年轻人组成的行政机关学生会。 学生会里有一部分名叫角鸮的成员,他们是学生会的核心机秘之一,能力比学生会绝大多数成员要强很多,专门负责执行一些私人的或不可视的任务。他们的身份是绝对保密,连学生会内部也只有少部分人知道角鸮,角鸮与角鸮之间也基本是有身份隔离。他们没有名单,也没有学生卡,唯一的身份证明是植入体内的一张特殊处理过的芯片。除此之外持有传造证件和他人数据信息的“角鸮”,与正常的学生别无二致。在没有接到召令时,他们正常地生活,与形形色色的人浑在一起,隐匿在枝丫错综的树木中,与之浑然一体,一旦受到召唤,就会奋不顾身地拍打双翼,向目标俯冲。 任亦就是只角鸮,唐立唯很早就知道,是他没心没肺的幼驯染主动告诉他的 很多人对“角鸮”这个身份非常忌惮,他们总是鬼魅般,没有确切的轮廓,在各种场所飘忽,但唐立唯却不然,正因为“角鸮”能突破林立的铁网飞进那个悄声寂静的人间地狱,让被他与他宗主家族勾搭的虚伪自私的父亲强扣“疯子”之名的唯摆脱了无穷无尽苦痛折磨。 从精神病医院逃离,唐立唯孑然一身在斯文瑞尔最底层的泥沼跌跌撞撞的前行。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比疗养院更要令他压抑,他目睹着一幕幕死黑与腥红浇铸的人性沦丧的同时竭力思考,在精明的头脑助力下没多久就看透了钢筋混凝土架起的繁荣的梦境罪恶的本质。 他甩开了脆弱的身躯无法继续支撑的体力工作,走处阴影在高楼大厦门口徘徊。那时的他年龄尚小,也没有学历,连一张正规的身份证件也拿不出手,他没有一回不是被保安发泄似臭骂一顿咬牙切齿离开,就是被警车追得满大街乱窜。 唐立唯需要一个梯子,绕开这些狗眼看人低的渣滓,能够直接在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前展现他一鸣惊人的才华。再三思量,他想起冲破疗养院铁栏的角鸮。 那只角鸮是专负责斯文瑞尔项目的成员,把他从地狱弄出来后,最开始那只角鸮还算照顾他,给他找了份不怎么适合但基本能维持生计的工作,还隔三差五给他送点像是几亿年没吃过的披萨寿同点心之类的,随着二人交往越渐加深,唐立唯发现自己的很多想法都无法与他合拍,他们的分歧越来越大,虽然唐立唯说的每一句话角鸮都基本笑着予以应答,但他敏锐觉察到微笑之下的嫌恶。角鸮开始一点点与自己拉开距离,联系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彼此都适应两不相见。 就在他的身影已经快要在角鸮脑中透明时,唐立唯突然出现在角鸮家门口,虽然已经对唐立唯已经称得上讨厌了,角鸮还是把他让进房间,看上去不计前嫌端起酒杯絮絮叨叨与他谈起工作生活。 角鸮永远料想不到,一个在他看来不过是因为没出息饿得不行来蹭一顿饭的倒霉小孩会有多么叵测的居心。他毫不戒备地顺着唐立唯引的话头侃侃谈起他要压一压气焰过胜的一家奢侈品垄断公司的老板的计划,唐立唯默默将他吐露的每一个字都深深铭刻在骨中。 要不是看见唐立唯与他的“猎物”并排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正楼梯最高处,角鸮永远也想不到他周密的计划究竟哪出了纰漏。他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歇斯底里,而是平静接受了高台上英姿飒爽的年轻人目光的凌迟。 将角鸮百无一漏出卖的那个少年并不满于当下的飞黄腾达,唐立唯披上一件昂贵的中长黑风衣,身影出现在上流社会种种业务社交场合,他将曾留心记忆的种种阴谋酌斟着发挥,没多久就在实践中掌握公司的盈利规律,为公司收获一笔笔可观的收入,公司慢慢离不开他。 公司主人给了他更大的管理权利,职称提得越来越频繁。甚至唐立唯含蓄地向他要某个职位,他都毫不犹豫地应允;到最后竟然那他自己的很多职权托付到仅仅十七岁的少年身上。 虽然野心勃勃,唐立唯还是对老板主动寻求架空的行为产生戒备,唐立唯小心翼翼地接近老板,最终悄悄撕开他坚毅的外壳看清了他脆弱的神经。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他总是担惊受怕,电视信号稍有干扰都能将他吓得连滚带爬逃离别墅,当唐立唯拉上接触不良的线头坐回他身边,他的眼神依然在白墙圈起的空间疯狂旋转。 他没精力顾及公司了,他快被什么逼疯了。 但唐立唯依然对他低眉顺眼,所有人包括他的老板都认为他对他的老板百从。百顺,只有他本人明白自己这是清醒地站在深渊的边缘。 唐立唯不愿插手与他利益无关的任何麻烦。当一个阴雨连绵的下午,他那已经神智不清的老板像被抢了糖的小孩哭闹着挽留他再在别墅陪他坐会儿,唐立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拒绝了他老板性质相似的请求。 当晚,就在他为明天彻底与他老板决裂做排练,突然有人仓促地告诉他,他的老板失踪了。 唐立唯没有向警方提供任何线索。他们反反复复排察了几十遍,也没有任何收获,最终连主观还是被动失踪也无法判断。 那便成了段悬而未决的神秘事件,唐立唯用他卓越的演技向他老板的家人致以沉痛“诚挚”的问候,努力压抑着点串鞭炮的想法在公司的人簇拥下接替了格莱斯宁公司的老板之位。 这时格莱斯宁在他的cao纵下在市场上已经几乎形成了垄断态势,因此他逐渐将注意稍稍转移。开始着眼被销声匿迹的堂弟唐立遥卷走的从Giovanni家族继承的一对峨眉刺。 他的爪牙搜索了两个城市,但线索渺茫。看来他需要专业的情报 唐立唯转动着晶莹剔透的蓝色球形板图仪,目光在十二个时区漫游,突然,他扶住滚动的球体,目光落在与斯文瑞尔隔着一个貌若树冠的格林因的中心陆地,洛伊。 唐立唯叫停了任意东西的思续,将注意力从臆象中的板陆图转向实实在在立在他眼前的荧光屏。 角鸮不用手机电脑接收讯息,平时购物旅行挂的号都不是本人的。因此任亦澄的手机硬盘里有一些歌曲或照片,此外还有几段视频,唐立唯记得他是编导生,应该是剪的剪辑。 他随手点开了一张图,是他和一个淡黄色长发的少年的合影,那个少年显然出身血族模样,也许还具有别的种族血脉。面容无可挑剔,不是像妩媚的红玫瑰或殷红的血液一样明艳的几乎轻浮。他五官愿的线条很柔和,周身散发着月光般恬淡朦胧的气息,手中端着相机,神色波澜不惊,嘴角挂着清浅的笑意。
唐立唯在开头这张稍稍让他惊艳的照片前停了一两秒就迅速翻过去,他拄着下巴拉动鼠标,像扫描仪般在一张张照片前掠过。 扫完了图片,唐立唯又用高倍速浏览视频,他没猜错,大部分是生活或电影片段的剪辑,也有三两条资讯,一条是诺德尔前两天发生的一件恐|怖|袭|击事件,另一条是不知他从哪挖出来的三五年前中心城发生的少女坠楼案。 突然,唐立唯迅速按下暂停,然后将正在浏览的视频拉到头,回归原倍速。 镜头里的场景是家托斯卡纳的风格的酒吧,瑰丽的灯光在晦暗的大厅交织,灯下人影攒动,闲适柔和的音乐在大厅回向,音乐中夹杂着嘈杂的话语。 看了两遍,唐立唯都看不出什么问题,他按下静音,将画面放了一遍,又单独录下声音。他合眼蹙眉仔细辨认着耳机内的声音,突然,一句清晰的“交易”敲响了他的神经。 他建立左右两个声道,将音频拆分后导入,然后将头戴式耳机换作普通耳机。 唐立唯先捡起右边一只塞进耳中,发现只剩下轻歌慢颂的音乐。 有希望,唐立唯激动地从地上弹起来,翻箱倒柜找到了一副耳塞。他封住一只右耳来提高注意力,左手捏住耳机。 “……我明白失去亲人你悲伤的心情。其实我也很想协助你的复仇计划,毕竟她对我太重要了,我放不下,但不分青红皂白的制裁是理事会委派给学生会的使命,不论多么不认可,我还是要恪守我的职责。 但职责这东西是死的,我的能力是活的,我能力高低取决于羽翼是否丰满。我可以提供你一个机会,让你去肆意削弱的我的羽翼,不用担心,他们的工作某方面与你性质半斤八两,我们之间也没有过多的感情联系。 既然你复化需要,我向你提供我的学生会骨干成员的命与通往你更高处猎物的梯子。但你一旦扫清障碍,哪怕没有达成最终目的,也要为我效力。 之所以今天会你,因为刚刚赶上一个契机。他们的确同在学生会,但内部割裂性非常强,分散着对付,清扫了那边就会引起这边的警觉,必须一网打尽。 只有我可以把他们暂时聚集到一个地方,送你一个便利,周三夜晚的海景街,有意可以去碰碰运气。” 较为清晰的音线在耳机里中断了,唐立唯关掉音频,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天不助他也,又一段无用的垃圾信息。 唐立唯关掉音频,又退出音频制作工具,这时他发现任务栏还有一个闪动的图标。 摄像头不知何时不小心打开了,会不会拍到任亦澄?唐立唯打开图库,但并没找到新日期的视频。 ~~~ 低沉的吼声又开始将地上繁盛的草震得沙沙作响。李捷筠心中一紧,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从背后刀鞘抽出唐刀,警觉地向声音的源头那一片黑暗张望。 “在那边?”岑怀瑜盯着他目光的方向,灵蓝色的幽光从掌心缠绕上指尖。 “不,不止。”李捷筠拧过头,在黑暗中格外明亮的蓝紫色眼睛笔直地望向他。 突然,李捷筠扬起刀,一个箭步向岁怀瑜扑来;与此同时怀瑜交叠起双手同样向捷筠的方向前倾身体。 黑暗中,两个身影在瞬间交叠,肩上衣服布料相互摩挲发出的轻响,在寂静的树林宛若天惊。 锋利的刀刃利落地削掉了向上一秒怀瑜站的位置高高跃起的怪物的头,蓝色的火焰无声灼穿了上一秒在李捷筠身后的怪物鲜血淋漓的声躯。 “砰——砰—”两个怪物强壮的躯体相继沉重地砸向地面,李捷筠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他一眼,草丛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唰唰声,紧接着,一个模样更有碍观瞻的无脸怪物从头顶树枝上跳下来。 李捷筠推开怀瑜,一并躲开了它的攻击。二人再次不约而同回过头,越来越多的异形影子从树干后凸出来,一步步向他们逼来。 一切发生的太过瞬息,岑怀瑜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跟着李捷筠奔向森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