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时间好似被调慢了似的。手术室的大门一直紧紧地闭合着。天空依旧阴沉沉的下着雨,灰白色的落寞抹去了一切色彩。四周环绕着一股让人窒息的静谧。 我和Lily坐在一排,但是离得很远。 两个人都不说话。 Lily忽然张口,对我说:“你还记得内天我对你说的吗?就是我和Anne受陈颖贿赂以后对你说的?” 不知道为什么,头脑里混混沌沌的,晕眩不已。只是简简单单地本能地回了一句:“嗯,记得。你还有脸提啊?” “其实你知道吗?”Lily回头看了看我,然后又转了过去,“Anne是真的喜欢过你。” 心里面突然一惊,本来垂下的眼皮,却被这个消息震了一下赫然睁大,不过又马上耷拉下来了。 翻着白眼站了起来,准备走出去。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好奇心促使我停下了脚步。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Anne在背后为你哭泣的时候!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在背后为你支持担心的时候!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在背后为你祈祷祝福的时候!你……” “她那是活该,”我打断了Lily的话,“她自己愿意为我那样!她愿意去做!” Lily突然站起来,尖声叫到:“Noble你还是人吗!毒蛇蝎子的血液都比你热乎!因为你没有过,从来没有过!所以你不明白那种感情,那种痛苦!那种只能远远望着却触及不到的距离!” 本来就布满血丝的眼球变得更红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两天多心灵与身体的疲倦造成的,还是真的有些动心。 Lily顿了顿,又接着说:“她一直都在卑微的等待着,等待着你心灵栖息的地方。” 我不禁有些嘲笑。 冷冷地轻笑了几声,又接着说:“你真天真!你每天都生活在韩剧的满地狗血里吗?你还真听她那张能编会造的嘴巴!” “她是真的喜欢你!你怎么就不信呢?”Lily看着焦急的解释着。 “那你说她喜欢我什么?”我瞪着眼睛,指着她,“金钱?物质?家世?还是什么?” “你怎么满脑子都是钱啊!有钱了不起还是怎样!” “了不起!当然了不起!难道你还要再听一次我刚才说的话吗?” 口腔里渐渐出现了浓郁的血腥味,眼前由清晰的景象慢慢模糊,然后变为黑暗,四肢无力,自由落体,只听见Lily喊了一声我的名字,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有着一片蔚蓝的海。海中间有一座小岛,小岛上有我,Anne,Lily,Eddie和陈颖。他们在一起嬉闹玩乐,侃侃而谈。忽然,我看见陈颖好像说了什么,随后大家就都没有了笑容。大家开始吵架,吵的很凶,最后变成了撕搏。我看见我自己掐着Lily的脖子,把她推进海里,然后又看见Anne和陈颖各自从背后捅了我一刀。鲜血流成了一条河,染红了大海。陈颖突然哭了。一边向后退,一边哭着,最后虚弱地倒在了地上,滚进血海里。我看见我自己回头看向Anne和Eddie。两个人面无表情地站着,看着我。Anne站在我的面前,而Eddie却站在血海边。忽然,天空刮起了狂风,吹弯了大树的树干。大雨“唰”地拍下来,浇湿了我们的躯壳。Anne的身上突然伤痕累累,全是血淋淋的鞭痕。低下头,却看见手里握着一把皮鞭。Anne抬起手,卡住我的脖颈,拖着我走近大海。当马上掉进大海的时候,我看见Eddie发出一阵jian笑。我与Anne同归于尽了。小岛慢慢沉下去了,与Eddie一起,陷入血海。 从梦里惊醒,听见急促的呼吸与剧烈的心跳。 映入眼帘的是家里金黄色的水晶吊灯。 顶着头上的晕痛,慢慢起身下床,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拉开厚重的亚麻窗帘,迎来了清晨最明亮的阳光。 管家端着AhmadTea和一小盘Macarons甜饼推门而进。把点心放在我面前后,对我笑着说:“您先吃点吧。” 而我混混沌沌的脑袋里并不想去吃东西,只是糊里糊涂地问了一句:“陈颖呢?她怎么样了?我刚才怎么了?我已经睡了几个小时了?” “陈颖我已经派人安排好了,现在在医院。手术还好,她没什么事情。您刚才可能是因为过度劳累而晕倒。您已经睡了很久了,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哦,这样啊……”我抓了抓头发,“我不想喝茶,去帮我倒杯水。” “好的。” 接过水以后就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疲惫地说着:“我等一下去医院。” “您就别去了,还去啊?我们已经为您规划联系好了全天的安排了。先是在家里吃早饭,然后大概十点半去欧亚商都给新项目的合作方买礼物,十二点半去卡萨布兰卡西餐厅吃午饭,然后下午两点您要参加一个新闻发布会,之后……”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全推掉吧。”我有些不耐烦,眼皮压的很低。 “陈颖内边我已经安排好了,请放心,请跟着我的安排就可以了。” “滚开。”我扒开管家,走向大门,“我先去吃饭,吃完饭再讲。” 从楼上下来走进餐厅,看见母亲正坐在餐桌旁边披着CHANEL纯羊毛剪切披肩优雅地喝着巴西咖啡。 软绵绵地坐下,拿起桌上的葡萄酒“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母亲用余光看了我一眼,轻轻放下杯子,昂起头说:“瞧瞧你,一副什么狼狈样?我看你今天也不用去看什么陈颖了,在家好好歇息吧。这半年我看你都没消停过。你要是不想参加那些安排,我们可以推辞了,不过下午的发布会你要去。” 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扔,整理了一下飞到后面的领带。 “不行。”我坐直了身子,“我一定要去。你不也折腾个不停吗?这条hermès的手镯什么时候买的?这条真丝睡裙什么时候买的?你脖子上戴的内条Cartier白金项链又是什么时候买的?还有,为什么咱家衣帽间里的鞋柜又多了好几双SteveMadden、ChristianLouboutin、ManoloBlahnik、SalvatoreFerragamo、PRADA、Hermes、Gucci、JimmyChoo、RogerVivierRogerVivier以及Topgloria的女式高跟鞋!” “内,内些是别人送的。” “你当给我做胎儿早教呢啊?也不想想再说,只有脑子被狗当成排泄物吃了的人才能神经兮兮地把这些东西送给咱们家。”我甩了几下白眼。 母亲起身迅速离开。 人潮匆匆忙忙地流去,在时光里变成了幌子。 穿着新买的DIORHOMME白色衬衫,披着纯黑色貂皮大衣匆匆赶到了医院。我拨通了主治医生的电话,他告诉我陈颖在观察急救室。 拎着MCM鳄鱼皮公文包,捧着新买的百合花走进了急救室。“谁?”陈颖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花儿与花瓣突然散落了一地。 陈颖依靠在座位上,脸上缠绕着一层一层厚实煞白的纱布。 “你,你怎么了?”我滞望着陈颖。 主治医生看见我来了叹了叹气低声说道:“你和我出来一下。” 主治医生把我带到办公室后,对我说:“额,我告诉你三个噩耗。第一呢,陈颖她,她因为玻璃划伤现在已经毁容了,恐怕已经没有治疗整容的余地了。第二,玻璃碎片正好刺透她的眼球里,所以……她现在也是失明了。” 我睁大眼睛望着医生。这仿佛是琼瑶阿姨的故事,但又真实的存在在我的面前。像是一杯闻起来甜滋滋的果汁,其实早已有砒霜融入于此。 主治医生把电脑打开,点进一个文件夹,里面是陈颖的胃超。然后递给我陈颖的检验结果。迟疑了一下说:“经过检查结果来看,陈颖的确是胃癌,不过还好,是早期。她还能活一段时间,但是需要进行长期治疗和阶段手术。” 愣愣地望着检查单,眼眶红红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孩子的命也真是不好。”医生叹着气。 再次推开大门,看见陈颖依旧虚弱地瘫在床上。我轻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抚摸着陈颖的手。 “是Noble吗?”陈颖的眼睛被纱布包着。 “嗯,是我。” “医生……都和你说了?” “嗯……” “我包着纱布的样子怎么样?” 看着陈颖脸上一层层厚实的纱布,我不禁流下眼泪,强行平复了声音说道:“挺,挺好的。”泪水一滴一滴地坠在棉被上。 “你手怎么抖啊?这屋里很冷吗?” “没事,没事。” “Noble,我新学一个游戏,在没有眼盲之前学的。” “什么游戏?” “首先你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 我从包里拿出了笔记本和圆珠笔。 然后陈颖继续说:“写上对你来说最重要的20个人。然后划去相比之下对你不太重要的人。对,再划一个。再划一个。再划一个。就这样一直划下去,把结果告诉我吧。” 一个一个人的划去,没想到是这么痛苦。 “结果是什么呢?” 5000人。这里每天会走过5000人。在茫茫的人流里,我们到底是有多么卑微? 没有陪着陈颖太长时间,下午三点多就回家了。没有让人来接,只是打车自己无声无息地回了家。两位执事给我拉开别墅外院大门。疲惫地走到了大门门厅,看见Anne拎着一个纸袋等着我。 “Noble。” 没有说话,但是脸色渐渐变得煞白。 Anne拉起我的手,递给我沉甸甸的纸袋。 “对不起。” 慢慢握紧纸袋,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低着头。 Anne看了以后也没说什么,转身失落地离开了。回眸,是那渐行渐远的背影,让我好似看见了生命与黑暗之神融为一体的瞬间。 母亲坐在沙发上敷着面膜看着电视,听见开门声以后只是瞟了我一眼。 走进地下衣帽间,260平方米的屋子堆满了各种品牌的衣裤,首饰,帽子,墨镜,鞋子,包包等等。疲惫地瘫倒衣帽间的沙发上。看了看纸袋,拿起打开。 里面一张虽不漂亮但十分精致卡片和一件浅蓝色的衬衫。翻开卡片,之间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写了一句话——生日快乐。 看向标价只有20元的蓝色衬衫,我不禁忽然嚎啕大哭。眼泪“啪嗒啪嗒”地坠在了沙发上,犹如站在神泉瀑布之下,洗礼着我的灵魂。 我从小就出生在接近贵族的家庭,穿的衣服有成千上万件,有不计其数的品牌。二十元钱的衬衫,连我一件短袖的百分之一都不到,却在我的眼里,变成了刹那间的稀世珍宝。昏黄暗淡的灯光,碧瓦朱甍的衣帽间,使我感觉到无尽的萧瑟寂然。灯火阑珊的冬夜里,所有的怨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了那份最真挚的情谊。 瑟缩在hermès毛毯里,神情呆滞地望着眼前千千万万的衣服,鞋子,包包,帽子,还有那件浅蓝色的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