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戏幻(6)真貌揭露
成都府城水道纵横,两人展开轻功,沿着一条溪流直奔出城,那溪水越往城外越宽,滔滔向东,两人也一路向东疾趋,便似要与水流争竞,终将满城sao乱抛在身后。 那戏法人身背木箱,里头还装了只酒坛,却丝毫也不堕后。康浩陵一面大步疾奔,一面回头,见那戏法人步伐中等,迈步却是奇快无比,身姿挺拔卓逸,看不出是甚么门派的轻功。 出得城来,见溪水转向东南、继续奔流,不知前方更是何等气象,二人胸襟均感一爽。康浩陵看到远处路边有个小酒家,便提议:“我们在那里歇个脚如何?” 那戏法人回头望了他一眼,似乎有点惊讶,随即说道:“也好!” 康浩陵自己气息亭匀,听他话声中微有喘息,心想:“他内劲培蓄不足,但也很是了得。” 两人当即停步。那人道:“请等等,我须清洗一番、换过装束。你也得换身衣服,扮作别的样子,你的南霄门袍子太惹眼。”说着揭开木箱,搜出一件衣服,抛了过来。 康浩陵张开衣服,见是一套普通之极的平民白色衣裤,说是说“白”衣,其实泛着灰黄,质地甚劣。他微微一凛:“扮作别的样子?不错,我冲动救人,全没想到闹市之中颇有不便,事后有这么多讲究。” 那人负着木箱穿进道旁树林,将木箱往地上一放,噗通一声便踏进了溪水,接着伏身埋头,真的潜入水流去洗浴了。康浩陵将衣服换下,捧着南霄门的玄袍,听着那人在溪中哗啦啦冲洗,接着那人似乎上了岸,又揭开了木箱,正在忙着打理仪容。康浩陵摸摸发髻,又抹抹脸,不知自己该怎么易容才是。听背后脚步踏过落叶而来,他回过身,顿时张口结舌。 走出来的,根本不是那怪相汉子“换过装束”的样子,而是彻头彻尾换了一个人。那变戏法的黑脸汉子跳进溪水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由溪岸步近的,是个一脸稚气的少年,看上去年纪不过十四五岁,血色有些不足,却是神采昂扬,面相秀雅已极。若然此人在成都城中未曾易容,以这副面貌行走于大街之上,只怕要引来不知多少姑娘爱慕的目光了。 那人原本蓬乱的头发,也都梳理得整整齐齐,只怕原本那头稻草一样的乱发也是毛线所制的假发。少年右腰悬着一柄短剑,显是惯用左手,方才联手,确实见他以左手剑攻敌。那只变戏法用的木箱搁了在地上,这俊秀少年与那戏法艺人仅仅有两个勉强相似之处:一是身材均瘦,那戏法人略高一些,且上身甚长,瞧着十分别扭,或许少年乔装时曾在鞋底垫物,并放低腰带,令人错觉身子老长,他此刻恢复原形,仍是修长个儿,但身形好看了何止十倍。 另一个相似之处,便是面皮黑红,似乎长年生活在烈日曝晒之地。康浩陵在演武场上勤于练武,却不及这少年肤色之深,真不知此人是否还另做庄稼活?但这少年肤色黑得来倒也匀净,决非那戏法艺人焦炭也似、一脸痘瘢的丑怪模样。 康浩陵惊奇万分,再也说不出整话,只伸指道:“你…你……”指了好几下,才省起这样无礼,忙放下手指,口中仍结巴:“你你……这…模样…” 那少年笑道:“要不要我露一手幻术,好证明我是刚才那人?” 那个戏法人说话声音尖锐嘶哑,这少年却是低沉的年少嗓音,一听可知嗓音正在转变,尚未成人,然则他年纪比自己小了好些。康浩陵忙说:“我信,我信,可你……”心想:“此人这般年轻,难怪他内功练得还不深。” 那少年会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搔头道:“嗯,嗓子不假装可不行。你叫了我那么多声大哥,可没想到我才该叫你一声大哥。小弟失礼了。”说着当真肃立,认真地向康浩陵一揖。这一揖身姿端整,一望可知是家教有方的子弟。 康浩陵忙即还礼,道:“兄弟年纪轻轻,身手不凡,又有智计,我虚长几岁,甚么都输了。” 那少年嘻嘻一笑,道:“我哪里胜过你了?你路见不平,想也不想,便出手救人。我却要思前想后,乔装易容,还得大耍把戏。单是这份任侠武勇之气,我就不及你。”语气强扮老成,却极其真诚。 康浩陵还待再说,那少年一挥手,笑道:“行了,你客气来我客气去,酒还喝不喝了?我先为你施点化装。” 谈笑之间,那少年已替康浩陵装上了个皮制的假鼻,黏了牲口毛制的假须。康浩陵感到他手法极熟,虽不知其武功师承,还是忍不住问:“这易容之术与幻术,都是你师门绝技么?” 那少年偏着头想了一下,道:“嗯,我从小在一个庄子里长大,庄子里很多叔叔、伯伯,人人都有独门把戏,这个教我一些,那个教我一些,却不是我师父教的。” 康浩陵点点头,便不再问。妘渟与多位师兄均曾教导,江湖中人身上常带恩怨,别人的师承来历若是不说,便不可冒昧追问。妘渟知他是直性子人,阅历又浅,在种种禁忌习俗上,总不忘多提点几句。 那少年手中忙碌,一面解说:“我不替你扮得太老,现下这样子也就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你不懂乔装之技,一下子装得太老,举止不免让人瞧破。至于扮成妇人或残废,那更不用提了。晚间住了客店,我不在你左右,你自己可得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