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路无言，十阿哥径自走到帐篷外侧转角处停住，云瑞便慢慢跟过去。他站定转身过来，目光在云瑞身上扫过，接着慢慢上移最后定在她的发髻上。

    被他这样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一番，令云瑞颇有些无所适从，拧着眉对他福了下身子，语气平淡道：“不知十阿哥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十阿哥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扬了扬下巴说：“也不是什么打紧的话。”

    云瑞愣了一下，尚不及开口，十阿哥就忽然靠过来，一只手固定住她的脑袋，一只手飞快抬起来又飞快放下。他的动作很快，云瑞还傻愣愣没反应过来十阿哥就已经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她只感觉在十阿哥手抬起的一瞬间脑袋上好像多了什么东西，伸手摸了摸，竟是支簪子。

    十阿哥目光故作随意地在她脸上扫了一眼。今日在马背上，他一眼瞧见这支簪子就觉得很适合她，如下看来，自己眼光果然很不错，挑起眼又看看她，说道：“方才赢的，送给你了。”

    云瑞一怔，下意识把簪子取下来，是一支镶嵌了红玛瑙的梅花金簪，红玛瑙玲珑剔透，浑然天成的红色玛瑙正好雕成了梅花瓣儿，甚是巧夺天工。

    十阿哥脸上渐渐有了喜色，得意洋洋地说：“就当是谢礼了”。他见云瑞愣愣拿着簪子也不说话，笑容逐渐放大，表情很是受用。这不是他第一次给人东西，不过以前多是觉得没什么用处随手就赏了，像这回专程花力气赢来送人的，还是头一次。

    似乎赏和送，滋味不大一样。

    十阿哥突如其来的举动令云瑞不大好办。且不说她素来晓得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一旦收下这东西便与十阿哥有了牵扯，非她所愿。再者自己平日也没有戴首饰的习惯，总觉得头上戴了这么些东西沉甸甸的要命得很，便连三娘子也时常说她没有一点大家小姐的样子。可，若是直接拒绝十阿哥，他会不会觉得没面子，因此反倒遭了记恨就更不值当了。

    捏着簪子揣摩了一会，也没有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低头斟酌着道：“十阿哥先前叫人送来的药已经十分珍贵，做谢礼也是绰绰有余了。”顿了顿，又补充：“这支簪子云瑞谢过十阿哥的好意，便不收了。”

    笑容一下子在十阿哥脸上僵住，目光凝在云瑞身上，变化不定。这，与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同。依照以往的经验，她此时应当欢天喜地地接下礼物，然后感激涕零地向他表达谢意才对。

    她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莫不是想以退为进故意吊他的胃口？他仔细看她脸上的表情，又分明写着“不想要”几个字。可是，他爱新觉罗.胤誐，什么时候把送出去的东西收回来过？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神过来，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既给你了，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扔了。”言罢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转身就走。

    云瑞哭笑不得地盯着十阿哥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十阿哥赏的簪子总不能真的扔了，只好随手插在头上。

    回到马场，经十阿哥这么闹一出，云瑞有些兴致缺缺地过去挨着玉嫣坐着看马术表演。

    玉嫣见她脸色不大好看，以为是表演不够精彩，拍了拍她的手说：“别没精打采的，再过一会子就是竞技比赛了。”

    云瑞点点头，接着看表演。转眸间，目光不经意扫过灵珊格格，却见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打转，与云瑞四目相视后，便端了一碟果脯蹦蹦跳跳地跑到云瑞身旁落了座。她拿起一粒放进嘴里，接着把碟子往云瑞面前一送，咧嘴一笑说道：“今日的果脯就数这个杏子最好吃，你尝尝看。”

    灵珊格格一番好意，云瑞自当领情，捡起一颗尝了尝，味道果真不错。两人你一颗我一粒地吃得一发不可收拾，如此便熟络起来。灵珊格格就着杏子喝了一口茶，眼睛落在云瑞发髻上的梅花簪上，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先前我瞧见这支簪子被十阿哥赢了去，我就好奇，他赢这个东西做什么，原来是给你了。”

    云瑞一愣，难怪灵珊格格一双眼睛老往她头上瞟，方才随手插在头上，确实是一时大意了，还好灵珊格格提了醒，若不然被有心人瞧见了指不定会被传成什么样子。旋即把簪子取下来，若无其事地说：“大概他是觉得没什么用，随手给我了。”

    灵珊格格点点头，又往嘴里喂了一颗杏子。

    正当时，场上扬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远远只见一人一马如风驰电掣般飞奔而入，黑马气势雄壮，四蹄生风，越发显得坐上之人一袭白色骑装在阳光下耀眼无比。

    因隔得远，并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云瑞却莫名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那人时而突然下马脚尖点地再跃上马背，时而在马背上“空翻倒立”、时而“侧方隐蔽”，一番骑术表演甚是精彩绝伦。场外已经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声，灵珊格格也鼓着劲拍掌叫好。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那人骑着马儿奔驰一圈，经过武器架的时候一个探身，已然弓箭在手，旋即又背离箭靶狂奔一阵。周围已是寂寂无声，似乎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忽听一长声马嘶，马儿两脚腾空而起。与此同时，两支箭已破空而去，同中靶心。一瞬间的寂静，紧接着便爆出了雷鸣般的喝彩声。

    两箭齐发将竞技场的气氛推至高潮。他勒起缰绳，围着马场缓缓走一圈，最后在距离众人十余步远的地方停下。云瑞不自觉地往前挪了挪步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只感觉有一口气憋在喉咙，目光紧紧凝在场内那一抹白色身影。却见那人跳下马，随后把缰绳交给身边的侍卫走过来。远远地绽出一个笑容，犹如午后的阳光一般灿烂。

    云瑞一时愣在当场，那人不是小祥子还能是谁！彼时的他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一身傲骨浑然天成，贵气难掩。侍卫接过他手中缰绳，恭敬称他一声“十三阿哥”。

    云瑞顿时明白过来，小祥子就是那个箭术高超连十阿哥也自叹不如的十三皇子爱新觉罗.胤祥。缓了好一会神儿，心中慨叹，自己果真是有眼无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