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看见十三阿哥,云瑞一直紧绷的弦才逐渐松懈下来。刚要福身请安,忽然想起自己今日着的是太监衣束,又忙手忙脚冲他打千。 十三阿哥虚扶她一把,笑嘻嘻说道:“还是免了吧!” 云瑞也不与他矫情,站起身来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劳十三阿哥挂心,还能记得起我。” 他闻言呛了一呛,接着又忍不住轻笑起来,也不顾十四阿哥正以一种说不清的奇异的目光盯着他看,在云瑞耳边低声道:“胤祯平时不大爱理人,唯独喜欢和八哥在一起,没想到与你倒谈得来。” 且说康熙第四子胤禛与十四子胤祯这两个嫡亲的兄弟关系的确微妙得很。按照清宫惯例,皇子出生后便需由其他妃嫔抚养,是以胤禛从出生起即由位份颇高的贵妃佟佳氏抚养,直到十一岁左右贵妃病逝,他才得以回到亲母德妃身边。那时十四阿哥尚不满周岁,两人虽系一母所生,但因年纪相差悬殊,且自从皇贵妃佟佳氏病逝之后,四阿哥一度非常忧郁,便越发不喜同人亲近,是以兄弟感情并不深厚。不过十四阿哥却与为人谦和的皇八子胤祀称得上情投意合。 过了许久,当云瑞听人说起他们兄弟这段过往时,也曾暗自思忖过,相较四阿哥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温文儒雅的八阿哥着实让人容易亲近一些。 彼时云瑞还不知他们兄弟间的这些弯弯绕绕,尚不及反应,便听见有人高吟一声:“皇上驾到!” 众人神色一肃,再无丝毫低语之声,乌压压地跪了满地。 十三阿哥连忙拉她跪下。 云瑞屏气凝神,举眸望去,只见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缓步行来。天生的一种龙凤之姿,气度雍容,面目慈祥,身着貂皮的五彩龙文身,脚穿鹿皮靰鞡靴,浑身上下透出一种难言的贵气。即使面带浅笑,却也让人禁不住心生敬畏。 她不禁心中暗叹,这便是九五之尊的天子威严罢! 康熙笑看众人,说道:“都起吧!今日南苑狩猎,没有这么多宫里的规矩。”大家齐应一声“喳”,才纷纷起身端立。 皇子们意气风发,骏马已经跃跃欲试频踏四蹄,康熙目光投向遥远的原野尽头,满意的缓缓而笑,说道:“唐太宗曾言‘大丈夫在世,乐事有三:天下太平,家给人足,一乐也;草浅兽肥,以礼畋狩,弓不虚发,箭不妄中,二乐也;六合大同,万方咸庆,张乐高宴,上下欢洽,三乐也。’我大清以武力取天下,是血雨腥风的磨砺,大清儿女英勇善战,擅长骑射。承平日久,亦不可遂忘武备!军旅数兴,师武臣力,克底有功,此皆归功于围猎训练之勤。今日围猎,诸兽不计其数,凡猎得猛兽者皆有重赏。” 几句话语下来,场中的阿哥勇士们已然热血沸腾,便连云瑞也听得血气翻涌,恨不得立马猎得个一熊半虎的呈到御前。 至于赏赐,云瑞环视一周,心中暗叹,醉翁之意不在酒,大约在场的皇子们没有一个人放在心上。 旋即众人齐上马背,号声鸣响,康熙已然一马当先疾奔而去。紧接着只见各位皇子纷纷纵马鱼贯而出。 十三阿哥翻身上马,一勒缰绳笑对她道:“待我去猎只狐子与你做条围脖。”话音刚落,已来不及叫住他,只见他马鞭一扬,喝一声飞快纵马去了。 云瑞十分忧郁且惆怅地看着十三阿哥越渐奔远的背影,心道,与其拿回来一条血粼粼的皮毛,还不如抓两只活蹦乱跳的小兔,至少平日里还能逗弄着消磨些时光。 转眼一瞧十四阿哥正欲旋马,便急忙跑过去抓住缰绳,笑嘻嘻地向他讨道,“十四阿哥,你若得空,顺便捕一只兔子送给我可好?” 十四阿哥瞥她一眼,淡淡道:“谁有空去捕这些。” 兀自被十四阿哥拒绝,难免有些失落,正要闷闷转身,却听他不冷不热说道:“若是能顺便捡一只,带回来给你倒也无碍。” 云瑞展颜一笑,这位小阿哥果真是个口硬心软的主,遂急忙讨好:“十四阿哥真是大好人!大善人!” 他小脸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嘴上不满地“哼”了一声,旋即双脚一夹马肚,风风火火驰马而去。
云瑞掩嘴偷笑,顿时觉得这位小阿哥即使装作老气横秋的样子也着实讨喜。眼眸远远眺望,只见数十骑骏马奔腾,白刃闪光,旌旗蔽日,场面何等热烈壮观。 此时各位阿哥们的贴身侍从也一股脑地蜂拥上来,拼着命地争抢着最佳观赛位置。 云瑞身子原就娇小,如此一来很快就被淹没在人群里。只得垫高脚拼命地往前挤,一面要顾着头顶一面又要顾着脚下,仍旧被人挤得歪来倒去举步维艰。哪里还看得见半点各位阿哥的飒爽英姿,入眼的尽是一个个光亮地大脑袋。 她禁不住一阵嗟叹,这些太监们平日里总一副风吹就倒的阴柔模样,现在竟精壮如牛了,跟拿着铁犁就能下田耕地似的。在心里一阵胡思乱想,忽然手腕一紧,感觉有一股力气拉着往前蹿,四周也不若之前那般拥挤了,倒像是有人在刻意护着。 赶忙顺着紧拽着她的手看上去,太监装束,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张陌生的面孔。云瑞心里一惊,这是做什么? 满头云雾缭绕间,云瑞下意识地顿锉脚步,往回挣扎着缩手。 太监见她满面惊慌状,眼瞧着就有要大喊救命的架势,连忙在她耳边低声解释,“格格莫要慌张,是太子殿下吩咐奴才来寻格格的。” 本来还只是惊慌,听他这样一讲,便连脖子都觉得凉了一截。 她自认为今日的乔装还算成功,没有一丝纰漏,况且太子在的地方也总是尽量避开了,是怎么被发现的? 仔细回想,十三阿哥偷带自己出来,断不会出卖她。八,九,十阿哥也只是远远瞥见了个背影,连照面也没打着。何况以十阿哥的性子,若是晓得她今日亦随行,早就闹得人尽皆知了,定不会这般不动声色。 思来想去,便大致能断定向太子透露自己行踪的,唯有四阿哥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