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心中有了判断，便觉恼怒。她原对这个四阿哥的印象是心高气傲、喜怒无常，今日他救她一回，她还对他颇有些感恩，眼下一番计较，便对他的印象就多添了一条：寡情少义！ 她觉得这一条自己添得十分恰当，一时又觉得自己想得远了，当即最紧要的是得思量好回去应当怎样与太子解释，出卖十三阿哥这样不仗义的事情定然是做不出来的。 正惆怅，就听太监继续说道：“太子殿下吩咐奴才领格格去赛场观看，格格请随奴才往这边走。” 云瑞大惊失色，连忙婉言拒绝：“有劳公公，可是今日南苑并无女眷，恐怕去赛场观看不合规矩。”她哪里还顾得上合不合规矩一说，今日乔装来这一趟就已经失了体统。事发突然，她还没想出个合适的说法，哪能自讨没趣地赶着往上凑呢！心里就琢磨着，太子那边能躲一时躲一时，想来太子亦是大度的，或许过些时日便不与她计较了。 她一瞬觉得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越发坚定起来。 太监犹豫一下，说：“那奴才就在一旁护着格格。” 云瑞点点头，没再好推辞，客气道：“有劳公公。” 太监笑应：“格格叫奴才张福顺便是。” 接着云瑞便被张福顺连拖带拽地挤到人群角落。她十分惆怅地叹了口气，撇着嘴看了一眼，阿哥们的侍从还在铆足劲在挤着，不同的是，之前她还能看见他们光亮的大脑袋，现在却只能瞧见一个个后脑勺，心下就觉得自己真是亏大了！ 张福顺见她一脸的郁闷，陪着笑脸道：“猛兽都藏在山脉深处，一时半会难以逐出，格格先歇会儿，过会子围猎猛兽才好看呢！” 云瑞瞧他似乎是见过过大场面的，禁不住双眼发亮，迫不及待问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张福顺用袖子在石头上弹去灰尘，笑说：“这个奴才就说不准了。”接着便叫云瑞坐着等，她彼时哪里坐得下去，心急火燎地望着远处的围场，一会儿是跳，一会儿又踱步，一张小脸都快愁作一团。 张福顺能随在太子身边，自然是有眼力见的，他走到云瑞身侧，笑着说：“格格若想看，奴才有法子。” 云瑞两眼一阵放光，忙问：“什么法子？” 张福顺笑容又放大了些，说：“格格听没听说过叠罗汉，奴才便作那墩子，助格格观赛。” 云瑞瞪大了眼睛，忙摇头拒绝，“这不成……” 片刻，他放缓了语速，异常正色道：“格格，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需遂了主子心意。爷吩咐奴才领格格去赛场观赛，爷若问起来，奴才可就没法子交待了。”张福顺这话，说得十分委婉十分漂亮，半句都没有将话头引到云瑞身上，只道自己本分该做的事情。 云瑞仔细打量了一眼张福顺，他面容清俊皮肤白皙，虽正是年壮气锐的年纪，看起来颇显了几分瘦弱阴柔，只是那对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的精明。电光火石之间，云瑞琢磨着，这个张福顺，可不是一般的奴才呐！他这般执意，自己若再推拒便显得矫情了。 片刻过后，云瑞右手在眉骨处搭个凉棚往围场的方向望去，目之所及是林间树木晃动，耳之所闻除了马蹄声响，还有众人追逐猎物时发出的兴奋的吆喝。 越渐极快的马蹄声却让她一颗心紧张得几乎要跳出来，突然，一只颜色鲜艳，有许多斑点和金黄色毛皮的动物急速蹿出林子。下一刻，飞马奔驰，自林中紧紧追出几个身影。 定眼一看，其后追猎的正是太子、四阿哥、八阿哥还有十阿哥。 “是豹，各位爷在围猎一头野豹！”忽然有人惊呼起来，众人听闻，也越发垫高脚尖仰首观看。 云瑞禁不住有些激动起来，心中高兴之际又不免担心正当墩子的张福顺受不受得住，关心地问：“你可还受得住？” 张福顺大声说：“格格且放心看，奴才稳着呐！” 豹子警觉又谨慎，听觉更是敏锐，一有响动就会匿藏起来。这样大规模的围猎运气好能撞见獐狍，更多的则是麋鹿和狼，这次竟能够亲眼瞧见围捕野豹，云瑞觉得这样的运气大约一辈子也碰不见几回。 再抬头望时，野豹蹿出林子就开始在草原上疯狂奔跑，然而身后骏马却是穷追不舍，太子一马当先，指挥着其余阿哥们从四方往里围捕。 四阿哥、八阿哥、十阿哥齐扬马鞭，分散追击。 这时候，其余的皇子与侍卫们也纷纷奔出林子，她一眼就看见了十四阿哥驱马位于其中，一张小脸满是傲气，速度不算快，显然未尽全力。 围观的人群越发拥挤得厉害，一些挤不到好位置的太监也学着她的样子叠起罗汉交换着看。云瑞暗自松口气，这样倒也不会显得突兀了。 歪着脑袋又看一会子，十三阿哥并不在这群人马之中。正奇怪，才见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小跑着绕出了林子。十三阿哥一脸惬意的样子，嘴角噘着慵懒的笑，哪里像在围猎，根本是在随意遛马绕圈。 他转头望过来，也不知有没有看清云瑞在哪里，一只手在马侧摸了会子，拧起只奄奄一息的狐子冲着人群晃动几下，满脸得色。 忽地一阵呐喊声响起，云瑞急忙举目望去，只见野豹已经被太子和四阿哥他们逼进圈围中，虽还有些距离，却已经在箭猎范围之内。 只见太子与十阿哥同时拉弓瞄准，野豹敏捷穿梭在草坪中，背离太子而奔跑，似乎十阿哥的机会更好一些。她一颗心随着十阿哥手中箭头的微小移动越抓越紧，一时间几乎连呼吸也要停滞了。 十阿哥脸上逐渐扬起一丝胜利者的笑容，在指尖松动的同时，双目无意一瞥，漆黑的瞳孔骤然缩紧，目光落在云瑞身上先是一分探究，接着又有惊讶和欣喜交杂在眼底。手指轻轻一颤，飞射而出的弓箭擦着野豹鬓角的鬃毛猛然没入土地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