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考羊山
原来花月儿事先以软剑在树干上划了深痕,只留出中间部分相连,紫圣王的掌上其实没半分劲道,都是花月儿背上使力,将树撞断。 高虎万料不到旋风腿的劲力能以软剑断树,自然瞧不破其中的机关。 叶菲儿本来笑逐颜开,听了花月儿这番话后,半晌不语,眉尖微蹙。 紫圣王笑道:“紫圣王能再走动,已是徼天之幸,还管它甚么真功夫假功夫呢。菲儿,你怕地诛煞终究能瞧出破绽,是不是?” 叶菲儿点了点头。 紫圣王道:“地诛煞何等眼力,岂能被咱们长此欺瞒?不过世事难料,眼下空担心也是白饶。我说,月儿所念的经文之中,有一章叫甚么‘无心篇’的,说什么‘焕者聚神,伤痕散神。’听来倒很有意思,左右无事,咱们这就练练。” 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叶菲儿却知事态紧急,伯父既指出这一篇,自必大有道理,当下说道:“好,伯父快教。” 紫圣王命花月儿将那《无心篇》念了两遍,依着文中所述,教两人如法修习,他却去猎兽钓鱼,生火煮食。 花月儿与叶菲儿来插手相助,每次均被他阻止。 忽忽七日,花、叶二人练功固是勇猛精进,高虎在洞中也是苦读经文,潜心思索。 到第八日上,紫圣王笑道:“菲儿,伯父烤的野羊味儿怎么样?” 叶菲儿笑着扁扁嘴,摇摇头。 紫圣王笑道:“我也是食不下咽。你俩第一段功夫已经练成啦,今儿该当舒散筋骨,否则不免窒气伤身。这样罢,菲儿弄吃的,我与月儿来扎木筏。” 花月儿与叶菲儿齐道:“扎木筏?不是下山么!” 紫圣王道:“这里的大山连绵起伏,重峦叠嶂。还是扎木筏过江吧,难道咱们在这荒山上一辈子陪着地诛煞?” 花、叶二人大喜,连声称好,当即动手。 花月儿那日伐下的一百根木料好好堆在一旁,只消以长藤结索,将木料牢牢缚在一起,那就成了。 捆绑之际,花月儿用力一抽,一根粗索拍的一响就崩断了。 他还道绳索结得不牢,换了一条索子,微一使劲,一条又粗又韧的藤条又是断成两截。 花月儿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那边叶菲儿也是大叫着奔来,双手捧着一头野羊。原来她出去猎羊,拿着几块石子要掷打羊头,哪知奔了几步,不知不觉间竟早已追在野羊前面,回过身来,顺手就将野羊抓住,身法之快,出手之准,全然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紫圣王笑道:“这么说,那《玄女心经》果然大有道理,这么多英雄好汉为它送了性命,也还不冤。” 叶菲儿喜道:“伯父,咱们能去把地诛煞痛打一顿了么?” 紫圣王摇头道:“那还差得远,至少总还得再练上十年八年的。他的蝎子功非同小可,除了晏孝广当年的一玄指外,没别的功夫能够破它。” 叶菲儿撅起了嘴道:“那么就算咱们再练十年八年,也未必能胜他啦。” 紫圣王道:“这也难说,说不定真经上的功夫,比我所料的更要厉害呢。” 花月儿道:“菲儿,别性急,咱们练功夫总是不错。” 又过数日,花月儿与叶菲儿练完了无心篇上的第二段功夫,木筏也已扎成。 三人用藤条编了一张小帆,清水食物都已搬到筏上。 高虎一直不动声色,冷眼瞧着三人忙忙碌碌。 这一晚一切整顿就绪,只待次日启航。 临寝之时,叶菲儿道:“明儿要不要跟他们道别?” 花月儿道:“得跟他们订个十年之约,咱们受了这般欺侮,岂能就此罢手?” 叶菲儿拍手道:“正是!求求老天,第一保佑两个恶贼回归西域,第二保佑地诛煞命长,活得到十年之后。要不然,伯父的功力恢复得快,一两年内便自己料理了他,那就更好。” 次日天尚未明,紫圣王年老醒得早,隐隐约约间听到江滩上似有响动,忙道:“月儿,江滩上是甚么声音?” 花月儿翻身下树,快步奔出,向江边望去,不禁高声咒骂,追了下去。 此时叶菲儿也已醒了,跟着追去,问道:“月儿,甚么事?” 花月儿摇了摇头答道:“两个恶贼上了咱们的筏子。” 叶菲儿闻言吃了一惊。 待得两人奔到大江边,高虎已将峰儿抱上木筏,张起轻帆,离岸已有数丈。 花月儿大怒,要待跃入大江追去,叶菲儿拉住他的袖子,道:“赶不上啦。” 只听得高虎哈哈大笑,叫道:“多谢你们的木筏!” 花月儿暴跳如雷,发足向身旁的一株紫檀树猛踢。 叶菲儿灵机一动,叫道:“有了!”捧起一块大石,靠在紫檀树向江的一根丫枝上,说道:“你用力扳,咱们发炮。” 花月儿大喜,双足顶住树根,两手握住树根,向后急扳。 紫檀木又坚又韧,只是向后弯转,却不折断。 花月儿双手忽松,呼的一响,大石向江中飞去,落在木筏之旁,激起了丈许水花。 叶菲儿叫了声:“可惜!”又装炮弹,这一次瞄得准,正好打在筏上。 只是木筏扎得极为坚牢,受石弹这么一击,并无大碍。 两人接着连发三炮,却都落空跌在水中。 花月儿见炮轰无效,忽然异想天开,叫道:“快,我来做炮弹!你射我入江,我去对付他们。” 叶菲儿知他水性既高,轻身功夫又极了得,并无危险,道:“小心了。” 又使力将树枝扳后。 花月儿跃上树枝坐稳,叫道:“发炮!” 叶菲儿手一放,他的身子向前急弹而出,笔直飞去,在空中接连翻了两个筋斗,在离木筏数丈处轻轻入水,姿式美妙异常。 高虎师徒不禁瞧得呆了,一时不明白他此举是何用意。 花月儿在入水之前深深吸了口气,入水后更不浮起,立即向筏底潜去,只见头顶一黑,知已到了木筏之下。 高虎把木桨在水中四下乱打,却哪里打得着他。 花月儿举起软剑,正要往结扎木筏的绳索上割去,忽然心念一动,减小手劲,只在几条主索上轻轻划了几下,将绳索的三股中割断两股,叫木筏到了水流湍急之处,受了水浪冲撞,方才散开。 他又复潜水,片刻间已游出了十余丈外,这才钻出江面,大呼大叫,假装追赶不及。
高虎狂笑扬帆,过不多时,木筏已远远驶了出去。待得他走上江滩,紫圣王早已赶到,正与叶菲儿同声痛骂,却见花月儿脸有得色,问知端的,不禁齐声喝彩。 叶菲儿道:“虽然叫这两个恶贼葬身大江,咱们可得从头干起。” 三人饱餐一顿,精神勃勃的即去伐木扎筏,不数日又已扎成,眼见西南风急,张起用藤条编织的便帆,离山东去。 叶菲儿望着那荒山越来越小,叹道:“咱三个险些儿都死在这山上,可是今日离去,倒又有点教人舍不得。” 花月儿道:“他日无事,咱们再来重游可好?” 叶菲儿拍手道:“好,一定来,那时候你可不许赖。咱们先给这小山起个名字,伯父,你说叫甚么好?” 紫圣王道:“你在山上用巨石压那小贼,就叫压鬼山好啦。” 叶菲儿摇头道:“那多不雅。” 紫圣王道:“你要雅,依我说,就叫碎玉山。” 叶菲儿笑着连连摇手,侧头而思,只见那块巨石夹在两座山峰之间,渐渐地不见了,叫道:“太雅了!不如叫个骆驼山罢。” 紫圣王摇头道:“不好,不好,那还不如叫二清考羊山了。” 花月儿听着伯父和菲儿二人争辩,只是含笑不语。 这山名雅也好,俗也好,他总之是想不出来的,内心深处,倒觉“碎玉”、“骆驼”的名称,没有“压鬼山”、“二清烤羊山”甚么的有趣。 顺风航了一日,风向仍是不变。 第二日晚间,紫圣王与叶菲儿都已睡着,花月儿掌舵守夜,江上风声涛声之中,忽然传来“救人哪,救人哪!”两声叫喊。 那声音有如破钹相击,虽混杂在风涛呼啸之中,仍是神完气足,听得清清楚楚。 紫圣王翻身坐起,低声道:“是地诛煞。” 只听得叫声又是一响。 叶菲儿一把抓住紫圣王的手臂,颤声道:“是鬼,是鬼!” 其时四月将尽,天上无月,唯有疏星数点,照着黑漆漆的一片大江,深夜中传来这几声呼叫,不由得令人毛骨悚然。 紫圣王叫道:“是地诛煞么?” 他内力已失,声音传送不远。 花月儿气运丹田,叫道:“是高世伯么?” 只听得高虎在远处叫道:“是我高虎,救人哪!” 叶菲儿惊惧未息,道:“不管他是人是鬼,咱们转舵快走。” 紫圣王忽道:“救他!” 叶菲儿急道:“不,不,我怕。” 紫圣王道:“不是鬼。” 叶菲儿道:“是人也不该救。高虎明明是个大坏蛋,做了鬼也是个大坏鬼,不论是人是鬼,都不该救。” 紫圣王道:“循礼无邪,月儿,你快救他。” 叶菲儿心下愤愤不平。 只听高虎远远叫道:“景严兄,你当真见死不救吗?” 叶菲儿说道:“有了,月儿,待会儿见到高虎,你先一剑刺死了他。” 紫圣王道:“乘人之危,岂是我辈侠义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