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们，都死了
五个月后。 叶静澜拖着身后那个小小的绿色行李箱，满目茫然地凝望着这片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小区花园里的鲜花还是开得那么的灿烂，可却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花，开得再好，再美，人，还是消失了，不再了…… 高考完毕的一个星期后，和母亲大吵一架之后，她气急败坏地摔门而去，来到了这片百花争艳的小花园里，那个时候，花开得也像现在一样的美，可惜，那个时候的她不懂，只顾着生气，将满脸的怒气发泄在了这片美丽的鲜花上。 她残忍地摧残着它们，将它们一一从枝头上摘下来，丢在地上，狠狠地用脚将它们践踏进悲哀的泥土上，看着它们颓败，看着它们碾落成泥，似乎只有将自己的痛苦建立在它们的痛苦之上，她才会快乐些一样…… 正当她怒气未消的时候，梁雨琪出现了，她是代替mama来劝解她的，每次都是这样，每逢她和mama大吵了一架之后，梁雨琪就会受mama的嘱托前来寻找自己。 梁雨琪是个被遗弃的孤儿，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抛弃在了垃圾桶旁边，后来被人发现了，报了警，无人认领，警察局里的人只得将她送到了孤儿院，等待家里人来认，或者是等有好心人来收养。 这一放，就放了整整十七年了，期间也有好心人来收养她，但是梁雨琪实在是太胆小了，不讨人喜欢，收养的人家又将她送了回来，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来收养了。 幸而，孤儿院的院长mama对她很是照顾，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俨然成长得亭亭玉立了，而她的名字也是院长mama取的，随了院长mama的姓。 而叶静澜之所以和梁雨琪是多年的好友，不仅仅是因为她们青梅竹马，一起上学，也因为叶静澜的母亲是那家孤儿院的董事长，而梁雨琪这些年来的学费都是由叶母资助的，对于家大业大的叶母来说，梁雨琪只是其中的一个资助对象罢了。 但对于叶静澜来说，却是密不可分的好友和闺蜜。 小时候，叶静澜跟随母亲去了一次孤儿院，看见了胆小的梁雨琪被同伴们欺负得摔倒在地上哭了，顿时便对她心生怜悯，并发誓，一定会好好保护这个弱小的meimei的！ 看着尽管穿着简朴单调却又不失柔美秀欣的梁雨琪，叶静澜突然意识到了，原来她们都长大了不少了呢。 “小澜，想什么呢？”梁雨琪见喊了半天都没有反应的叶静澜，不由郁闷地搡了一下她的胳膊。 “哦，没想什么，只是突然被一个从天而降的仙女吓傻了。”叶静澜戏谑地闪烁着明亮的眼睛笑道。 “小澜，你又拿我来打趣，真无聊。”梁雨琪满脸通红地嗔怪地嗤笑着拍打了下叶静澜的胳膊，她不叫叶静澜为jiejie，因为她觉得叶静澜有些时候，是真的很幼稚。 “哈哈，小琪，你真可爱，可爱的让我忍不住想要咬你一口。”叶静澜大笑着，说着还边用手轻轻地捏起了她的秀脸。 “好了，真是的，说正经的，你跟阿姨怎么了，又吵架了？”梁雨琪甩开叶静澜的手，忧郁地看着她。 “可不是嘛，每次看我不顺眼就发脾气，真不知道我还是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说不定我就是她在外面捡到的女儿呢？！”叶静澜气郁在结地赌着气说道。 “小澜，阿姨她……” “好了，不提她了，我们去找苏言玩吧。” 梁雨琪刚想劝她什么，却又被叶静澜打断了，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又被她拉着走了。 走出花园，绕过几条小道，便到了苏言家的楼下，苏言是叶静澜的邻居，也是她的青梅竹马，更是她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两家人又都是相识的，早就打算着，如无意外，等他们大学毕业后便结婚了。 苏言很快就出来了，阳光明媚一样的少年，穿着白色T恤，黑色长裤，笑起来，连阳光都要黯淡几分。 一同出来的，还有小区里认识的两个小伙伴们，阿明和新华，原来，他们两个正打算约苏言去打台球。 五人作伴，大家嘻嘻哈哈地一路笑闹着出了小区，却没有想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出现在这座美丽的花园别墅区了。 下午的阳光衬托着他们的身影那么的修长，那么的遥远，远到触不可及…… 同样是下午的阳光，叶静澜却觉着，这阳光充满了寒意，让她冷的忍不住想要抱紧自己的身子，她感觉到自己全身寒毛竖起，明明就是酷夏的阳光啊，为什么就这么的冷呢…… 坐上计程车，一路茫然地看着车窗外车来车往，街道上人来人往，翠绿的榕树在路边傲然地挺立着，仿佛像是一名名的士兵在守卫着这座城市。 春江酒店、西江大桥、金河湾花园、沃尔玛商城、飞鹅岭公园、还有……当计程车一一地经过这座城市里唯一的城市大道的时候，叶静澜的视线突然被凝固住了，她忘不了，忘不了那个地方…… “停一下。”她喊道。 司机愣了一下，立即将车开在路边的停车道上，停了下来。 叶静澜摇下车窗，愣愣地看着远处对面那栋残败黑漆漆的商品楼。 那栋被铁皮围起来，残败的，熏黑的楼房，依稀还可分辨出当时的情景是有多么的凶险和迫切，那火舌似乎吐出有一丈多高，连着上面两层和下面两层都被熏黑了，当时的风似乎也很威猛，烟火不断地冒了出来，疯狂地舞蹈着，犹如一条化作一团的巨龙，将附近的房檐都烧着了。 在四楼的那道铜墙铁壁之上，有一道被器械击毁成一个小洞的洞口，依稀可见当时的消防员是从这儿寻找到进去的源头的…… 她记得，她清晰的记得，永远的记得，那天…… 打完台球之后，她便央求着他们陪她去看电影，那个时候，新上映了一部电影，《末日崩塌》。 电影中的惊慌、震撼、刺激无一不让他们仿佛身临其境，眼前的“天崩地陷”的景象犹如“末日”般来临，让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感和刺激感。 然而，这一切，却又像是上天在跟他们开的一个玩笑那样的真实…… 电影途中，梁雨琪去了洗手间，而他们四个人还在津津有味地观看着电影，身临其境般地感受着男主角的触觉和动觉，连梁雨琪消失了多久，他们都没有发现。 直到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一股刺鼻的浓烟，众人方才惊恐地从幻觉中清醒过来，大声呼喊着：“着火了！快跑！” 众人惊慌失措，匆匆忙忙地逃出了电影院，然而却发现，原来，他们是最晚知道发生火灾的一群无知者，他们沉浸在电影中的紧张刺激之时，这场灾难性的火灾便已经燃烧起来了，却因是最后一间影院室而无人来通知…… 他们想要逃出去，却发现前面的道路早已经被火吞噬地体无完肤，只能往后退，退到后面，只剩下了不透风而又密封的男女洗手间。 叶静澜正想往女士洗手间躲去的时候，奈何里面已经挤满了人群，根本就进不去了，而苏言又一直拉着她的手，见状，赶紧将她拉进了男士洗手间。 男士洗手间没有女士那么拥挤，但也是挤满了人了。 似乎见有女孩子进来了，男士们都很有礼貌地侧身让她进去里面。 苏言一边将叶静澜拉进里面去，一边脱下了衣服，随手又打开了水龙头，将衣服浸湿了，然后递给了叶静澜，让她当湿布用。 叶静澜方才在外面呆了一会儿，已然受到了一些烟雾的影响，不时地微微咳嗽着，这时也顾不得什么了，拿过来封住了自己的口鼻，片刻之后，方才觉得好多了。 冷静下来之后，她才有心情去看苏言，以及在人群中间的阿明和新华，突然的，她想起了还有一个没有出现在她眼前的人，那就是梁雨琪。 她很担心梁雨琪，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逃出去了，之前她说要上洗手间的，也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在女士洗手间里。 苏言一直在安慰她，让她不要担心梁雨琪，可她还是忍不住地担心起她来了…… 那天，那晚，他们…… 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的手被人紧紧地抓住了，他们说，当时将她救出来的时候，她全身都被熏黑了，耳朵、口、鼻都流出了黑色的水…… 火灾的第二天，她醒来了，第一件事就是询问着，她的同伴们救出来了没有？还有没有人活着？ 然而，答案是残酷的，没有，她是那一群人之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人。 就连消失了的梁雨琪最终也被认为是死了，那具无人认领、面目全非的尸体…… 泪水滴答滴答地掉落在地上，她无声地哭泣着，默默地转过了头，哽咽着喉咙，低声说道： “走吧。” 走吧，走吧，这里有太多的痛苦，让她承受不了，她无法面对苏言的父母，阿明的父母，新华的父母，还有自己的母亲，以及院长mama…… 自责、愧疚、痛苦、无一不充肆着她的身心，让她五个月以来，不断地折磨着自己…… 母亲说，孩子，你离开吧，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所以，她逃了，逃得远远的…… 蔚蓝的天空，划过了一抹白色的身影，向着前方不断地飞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