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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搜寻(1)

    人活在世上,每天都在搜寻自己需要的物事。

    石斛刚出现在长寿巷,就有认得他的街坊向石斛拱手问候。这种戏剧性的变化发生在徐知诰来寿木店的当天。石斛依旧是笑容可掬,拱手回敬。“就来了一个都军使,街坊邻居对你的态度马上不同。若是来一个皇帝,哪还得了?人生的运行轨迹肯定瞬间改变。难怪总有人在别人面前吹嘘见过某某,跟某某关系如何如何深。”石斛说的虽有些绝,但白记寿木店的生意比徐知诰来寿木店前明显好得多。金陵的官吏衙役,需要棺材,首先会想到来白记寿木店购买;官府衙门需要棺材替那些因公殉职或为国捐躯的人安葬,无一例外首先考虑白记寿木店。“神州的生意都离不开衙门,小子也终于有些亲身体会。那些个生意人总是将自己的热脸往衙门中人的冷屁股上贴。说起来,也是情有可原。好事不一定有,至少坏事可以避免。谁晓得衙门会不会突然间弄出个由头封了你的店门,没了你的家产?”自接手寿木店以来,因经营得法,而石斛人又比鬼还勤快,加上多如牛毛的狗屁朋友,生意是一天比一天红火。以前是十天半个月才去进一次货,现在是两三天就得去进一次。这些日子,伙计时来是三天两头都在外面。“生意都这样忙,还得招募伙计。”龚宰向石斛提议。“还想准备靠卖寿木做富翁?”石斛想都没想过。龚宰的人生目标是能够吃喝拉撒睡媾。只要能够吃喝拉撒睡媾,其他龚宰都可以不要。相比龚宰,石斛少了一个媾。“只是对小子来说,生意忙还真不是好事。除了忙,没任何好处。”石斛着实不想将寿木生意越做越大。龚宰开始时有些不理解,渐渐也明白了少东家经营寿木店不过只是一个由头。

    一到寿木店门口,石斛就被两名等候多时的胥徒拦住了去路。这两名胥徒,一人叫顾休成,一人叫傅道彰。石斛拱手说,“两位官差找小子,不知为了何事?”傅道彰说,“仆只是奉命行事。至于具体是何事,仆也不晓得。”官府扣个庶民,根本就不需要理由。官府想给个理由,至少有一万个理由可以选。“夷则”,石斛走时吩咐吕夷则说,“你等会去告诉荆善居一声,就说衙门找哥哥有事,去不了。请他谅解!”“哥哥放心,寿木搬好后,小弟马上就去。”石斛跟着胥徒走后,吕夷则说,“李邈哥,哥哥不会有事吧?”李邈虽浪迹天涯,但很少正面跟官府衙门打过交道。李邈说,“应该不会有事。”“夷则”,龚宰说,“你还是先去码头搬寿木吧。少东家头上有那么厚的保护伞,不用说是雨点,就是砖头砸下来都不会有丝毫的问题。确实,衙门就像是老虎嘴,进去后,能完好无损出来,还真不多见。衙门养着的那些个胥徒,手痒痒的,整天想着用什么法子揍人。弄死了,都可以找到至少一千种不同的理由。这种事情,老哥这几十年中,可说是见得多了。不过,少东家不会。”吕夷则就和李邈一起先去搬寿木,有事没事等晓得后再说。吕夷则说,“真有事,不剁掉徐玠,小弟发誓这辈子不做人。”“不做人,还准备做狗啊?”李邈说,“真有事,你剁徐玠,哥哥剁徐温,我们一起浪迹天涯,继续做人。”顾休成和傅道彰带石斛不去刺史府,而是去了都督府。石斛跟着顾休成和傅道彰见到徐温。石斛刚迈出左脚准备给徐温下跪行礼,就听徐温连声说,“免礼,免礼!”免了吧!三十六计的笑里藏刀还真是屡用不爽。想想死在徐温手下的吴国大将人数,肯定心里发毛。石斛就是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子见过都督!”石斛依旧规规矩矩地给徐温行了礼。徐温伸手连声说,“快请起,快请起。”“谢都督”,石斛起身后站到了一旁。徐温说,“快请坐。”石斛退到一旁,半个屁股坐到了凳子上。徐温非常客气地说,“石郎的礼,我能受,又不能受。我是榛儿的叔父,也算是石郎的长辈,这礼自然能受得起。石郎是我的救命之人,自然不该受石郎的礼。今天派人请石郎前来,倒不是想要感谢石郎的救命之恩,是有些事情需要跟石郎商量商量。”徐温有什么事情要跟我商量?

    徐温说,“在开善寺遭杀手围攻时,老夫就在心中向佛主默祷,有人能救老夫一命,只要老夫做得到,他要什么老夫给什么。想不到,石郎从天而降救了老夫。石郎需要什么,只管说,只要老夫做得到。”

    徐温对什么人都敢骗,就是不敢骗佛主。说来也算是徐温的一个弱点,只是吴国没人晓得徐温的这个弱点。对佛主许下的诺言,若是不能兑现,徐温肯定寝食难安。

    石斛说,“请都督再勿提这件事情。就算其他人,小子刚好碰上,能不能袖手旁观?何况都督是徐榛的叔父!”徐温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徐温说,“不能石郎觉得天经地义,老夫就心安理得。老夫这人一向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对老夫有恩的人,老夫绝不会忘记。看看钟泰章,就晓得老夫的为人。”钟泰章杀了张颢,徐温将他从左监门卫将军提升至寿州团练使。“向佛主许下的愿,老夫怎么样都得还。挂在心里,老夫怎能睡得安?”买卖本不同。买容易,卖难。徐温不同,可以强买,也可以强卖。石斛是徐温地盘上的臣民,徐温想买,不能不卖;徐温想卖,不能不买。几千年来,你杀我,我杀你,就是争抢强买强卖的权力。徐温说,榛儿石郎娶过去,石斛不得不娶。徐温说,这杯毒酒石郎喝了它,石斛不得不喝。“禀都督”,石斛俯身拱手说,“小子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像小鸟,自由自在地在树林里面跳来跳去。都督只要不将小子抓进鸟笼里,就兑现了诺言。”徐温说,“老夫答应你!以后只要石郎自己不改变主意,老夫就不会将石郎捉回来关在笼子里。”还不赶快谢主隆恩?石斛屁股一抬,就来到徐温面前,屈身给徐温叩首行礼,“多谢都督!”

    真是一个异类。徐温说,“快免礼,快免礼!”石斛说了感谢,站了起来。徐温说,“石郎不喜欢,老夫总不能强行将你关到笼子里面去。老夫想请石郎帮个忙,总可以吧。”除了做打手,我能帮徐温屁忙。石斛说,“只要小子能做得到,都督只管吩咐。”徐温说,“老夫想请石郎协助李慎肇清剿控鹤军。一来石郎身怀绝技,都藏在身上不施展出来也是可惜;二来控鹤军也会威胁石郎和家人。那几名逃逸的杀手肯定会找石郎的麻烦。消灭他们也就等于消除了对石郎的威胁。三来石郎认得那名女杀手的人。石郎应该不会不答应。”徐渊真是一诺千金的大丈夫!石斛心里既佩服又感激。

    石斛说,“都督面前,原本就不应该提什么条件。”

    徐温说,“有什么条件,石郎只管提。”

    石斛说,“小子只能答应协助。”

    徐温说,“你喜欢卖棺材,就卖你的棺材。”

    徐温从袖袋中掏出一枚腰牌,递给石斛。

    徐温说,“给石郎按一个采访处置使的头衔,便于石郎将来行事。不给石郎一些办事的权力,行事肯定会很不方便,也不利于及时处理那些个棘手的事情。卖棺材,拿着他,吴国境内也没人敢拦你。石郎放心,老夫不会对外宣布。采访处置使的腰牌,老夫一向不舍得给人。老夫相信,石郎是一个晓得该怎么做的人。拿着它,可以根据需要,便宜行事。”

    石斛拜手说,“多谢都督的信任!”

    石斛俯身双手从徐温手中接过腰牌。

    徐温说,“李慎肇问起,石郎有没有看清那女杀手的长相。”

    要是说真话,还不是要完蛋。

    石斛说,“小子只有那女杀手的大概轮廓,具体长怎么样,根本就没看清。小子和徐榛走在都督后面,有相当一段距离。当小子追过去时,那女杀手已经窜进树林里面。小子怕徐榛出事,没追到就掉头。李慎肇来见都督,望都督能将当时的情况告诉一声。”

    徐温说,“老夫替石郎转告。当时情形,石郎做得很对。榛儿若是出事,连老夫都不好交代。女杀手不要紧,迟早有一天会抓着。躲到洞里,也要挖地三尺将她挖出来。错都错在吴用筹,当初没将这些潜伏在江南的控鹤军剿灭干净。依脾气,老夫真想灭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