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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6)

    子仁斋位于丹阳大街的颂德巷内。酒肆的东家应该有些力道,才使得金陵有些脸面的人常常在子仁斋宴请客人。子仁斋的掌柜是一位年纪大约三十出头的女子,名字叫陶阳阳。一见石斛在一名侍儿引领下进入子仁斋,陶阳阳旋即就迎上来说,“不用猜,阳阳就晓得是石公子。”“jiejie”,石斛含笑说,“小子的额头上又没有文上字,何以晓得就是小子?”陶阳阳甜笑着说,“公子一声jiejie已经让阳阳软了身子。公子的相貌就是字号,身材就是招牌,气度么,自然就是那吹动招牌的清风啦。阳阳一直纳闷,什么样的后生会入大县主的法眼?阳阳今日一看,不得不佩服大县主的眼力!”石斛含笑说,“人看了不说,光阳阳jiejie的话听了就让小子像大热天在玉泉宫泡了澡,一身舒服。”陶阳阳摄魂似的一笑,在前引路,带着石斛前往子仁斋的归德厢房。陶阳阳轻轻敲了两下后,去推开扉闼。石斛拱手说,“多谢阳阳jiejie亲自引路!”陶阳阳神秘兮兮地说,“烧香烧前头。阳阳还不是为了以后万一公子做了子仁斋的东家先做些准备。”石斛含笑说,“事情若是真的如阳阳jiejie所说的那样,那小子就继续请阳阳jiejie做子仁斋的掌柜。”陶阳阳说,“那阳阳就先谢过公子!”

    听到敲扉闼的声音,朱同泽已经起身,走向扉闼。正准备伸手,扉闼已经打开。“阳阳就不打扰公子和都虞候用餐了。”陶阳阳拱手退后离开,朱同泽、石斛拱手送行。石斛进入厢房,朱同泽推上扉闼。果然,只有三人。“舍妹辑柔。”朱同泽将meimei绍介给石斛。朱辑柔俯身拜手说,“辑柔见过石公子!”石斛还礼说,“辑柔meimei不必多礼。”朱同泽说,“meimei无须拘束。贤弟这人很好说。”三人先后在厢房内的几旁跪坐。石斛含笑说,“想不到,大哥还有一位那么漂亮的meimei。”朱辑柔一阵羞涩,微微低下了头。侍儿上了开胃小菜和一壶特酿烧春。侍儿推上扉闼后,朱同泽给石斛和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拿起筷子说,“我们边吃边聊。”石斛也跟着吃起开胃小菜。朱同泽含笑说,“舍妹当时曾说过,无论是谁,只要抓住了那yin贼,就嫁给谁。贤弟已经有徐大县主等着。愚兄不好意思再将舍妹硬塞给贤弟。就算愚兄真想硬塞,徐大当家会让愚兄塞?舍妹很想见一见你这个她原先准备要嫁的人。”朱同泽的meimei要嫁给抓住采花贼的人,石斛真是始料未及。采花贼是李邈和吕夷则抓。如今是福是祸,只能由我这个少东家来承担了。见辑柔有些欲言又止,朱同泽说,“这里没有外人,meimei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无须忌讳。”朱辑柔微低着头,似乎不敢正视石斛。犹豫良久,朱辑柔终于开口,“小女自觉着实不配。若是公子肯接纳,小女愿意以小妾的名分侍奉左右。”朱辑柔的话一出口,石斛心中不禁哆嗦。现在该如何是好?祸事来了。石斛正要开口,厢房外响起了敲门声。扉闼推开,侍儿送了热菜,也就俯身退出了厢房。朱同泽说,“如今只有你我兄弟两人,愚兄也就不再隐瞒贤弟。meimei出事时,愚兄刚好不在家。贤弟有所不知,家母虽然生了六个孩子,可长大成人的只有愚兄和舍妹两人。先母临终前,反复叮嘱愚兄要照顾好舍妹。想不到竟然出了这等事。愚兄着实不孝,辜负了先母的临终嘱托。这事对舍妹影响却极大。贤弟抓到yin贼的第二天,愚兄就将事情告诉给了舍妹。舍妹愿意以小妾的名分追随贤弟,哥哥也不好反对。舍妹说,倘若贤弟不愿接纳,至少也得看上一面。明天,愚兄就要带舍妹前往常州就任。故此,愚兄才请贤弟前来,跟舍妹见上一面。”人不该有桃花运的时候出现桃花运,那就是桃花劫。像我这种人,能够在金陵活一活就已经不错。哪还允许桃花盛开?石斛暗暗叹了口气。如今,看起来已经是劫数难逃。人么,顺着他就舒服,逆着他就难受。在这个节骨眼上,贸然拒绝起来,伤人也是无形的刀。说不定,就因为我简单的一句话,让同泽的meimei陷入泥潭,或者坠落悬崖。让一朵鲜花还没结果就枯萎,实在是罪过!问题是,可怜见就纳为小妾,还不晓得最后会如何收场。莫非我将她推给李邈和夷则?

    石斛端起酒杯,一碰朱同泽的杯子,闷了一杯,拿起筷子夹了菜肴吃了起来。扉闼又响起,侍儿又上了一个菜。还得先用一招声东击西,缓一缓。石斛说,“大哥和辑柔meimei,是不是就这样盯着小弟一个人吃?吃得小弟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朱辑柔微抬起头,脸上出现一丝莞尔,拿起筷子,夹了一夹菜肴放入小口内,抿上双唇。石斛咪了一口烧春,说,“那采花贼最后怎么样啦。”朱同泽说,“当天晚上,就摘了。天一亮,愚兄就让牙兵将他送到吴用筹那里。过了两天,愚兄见到吴用筹,问起此时时,他说,手下人用力过猛,还没有撬出什么,就给打死了。愚兄真的怀疑,吴用筹是不是担心那yin贼说出了不应该说出的话,下狠手灭口。否则,那么重要的人物到了他手里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废物?”朱同则端起酒杯,往石斛的酒杯上一碰,也喝了一杯。石斛说,“至少已经给辑柔meimei出了口恶气。辑柔meimei的心情,小子能理解。辑柔meimei晓得,小子尚未婚配,眼下似乎不应该考虑纳妾。无论小子想不想纳妾,至少先征得新夫人的同意。这点辑柔meimei也应该理解。小子的新夫人还是画在岩石上的捣臼,自然不能随口答应。总不至于让小子有新夫人前,先纳妾。辑柔meimei,你说小子说得对不对?”朱辑柔微微点了点头。石斛说,“小子老家,有一条清澈透底的小溪。下暴雨时,溪水也会变浑浊。溪水不会因突然下了一场暴雨就永远混浊不清。一两天时间,溪水又会重新清澈透底。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阴影,小子也不例外。辑柔meimei跟大哥,去常州,新的环境自然有新的心情。小子只希望,辑柔meimei在常州,调整心态,不用去多想,开心过日子。人都会变,坦荡面对,切勿钻牛角尖。今天的想法未必就是明天的想法。倘若将来新夫人能够同意,且辑柔meimei想法未变,小子肯定达成辑柔meimei的愿望。”朱同择说,“meimei,你觉得石公子的意见如何?”朱辑柔又点了点头。石斛说,“辑柔meimei有所不知,小子来金陵卖寿木,实际包含诸多无奈。小子总觉得,一生里面充满着无奈。谁也一样。我们不能有无奈就不过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都督当初跟武忠王起事时,怎晓得将来有一天会是吴国的都督?所以,小子总觉得,做人就得先过好眼前的日子。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我们着实不应该将已经过去的无奈带到现在,更不能将它带到未来。”

    石斛端起酒杯一碰朱同泽的酒杯,两人齐声说,“干!”。刚举起酒杯准备喝,就听朱辑柔说,“大哥,就为公子的诺言,小妹也喝一点。”朱同泽提起酒壶给meimei斟了小半杯。喝干了酒,朱同泽提起酒壶斟酒。“大哥”,石斛说,“不要说小弟老气横秋。小子觉得,大哥到常州任职后,不要一味地趴在公务上。公务,哪一天能忙得完?应该多抽些时间陪陪辑柔meimei。”朱同泽说,“贤弟说的很对。愚兄就meimei一个亲人,定会吸取教训,照顾好meimei。”石斛说,“辑柔meimei到常州后,要多接触接触不同类型的人。人么,跟猴子是兄弟,喜欢成群结队,需要交往。像小子,什么样的朋友都有。交往多了,心情自然也会好。一个人闷在家里,越闷越糟糕。人活在这个世上,要的是快活,不是郁闷。走出去,看看山,看看水,看看人。若是从快乐的眼光看世界,自然会发现世界实际上很快乐。就算是最烦心的事,倘若以欣赏的态度去欣赏,就会发现实际上很可笑,自然也就开朗。”朱辑柔说,“就为公子的诺言,辑柔也要将自己调整好。”三人边喝边聊,直到快要宵禁才离开子仁斋,分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