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慈母之泪
第八章 慈母之泪 回老家路上,车宏轩先给古明远打了两遍电话,都没接。车宏轩以为他有事忙,就没再打。其实,古明远正在办公室,一看是车宏轩电话,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正在考虑怎么办,所以没接电话。 车宏轩又给李思雨打电话。 李思雨cao着浓重的农村口音问:“你谁呀?” “我宏轩,听不出来吗我的电话你都不存?” “喂呀,是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挣完大钱就没影没踪了!嘿嘿,我电话丢了一百回,存的号码早没了。你在哪呢?” “我回老家了,你呢,在镇政府吗?” “没有啊,我在古城市呢,要不我回去?” “别,我过去,中午你把大华也叫着。” “好嘞,十一点半火车站前边的粗粮馆,不见不散。我这就给大华打电话。明远知道你来吗?” “他没接电话。” “现在牛透了,神老大了!他给你回电话就让他去,不回就当没这件事!”说完,没等车宏轩说什么就撂了电话。 “还是那个脾气!”车宏轩心里嘟囔一句。 101 不到两个小时,车宏轩回到古城镇家里。 这座历史悠久的小镇,因为改革开放后服装行业的兴起,闻名遐 迩。镇南有一条小浑河流过,本地人都叫它“南河沿”。车宏轩小时候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一有工夫就到河里打渔摸虾抓蛤蜊(蚌),每次都不空手,镇子里的人都这样。困难的年头有一些小鱼小虾和蛤蜊,那是不可多得的美味。现在没有了,制革厂的污水把河里的水变成了暗红色,到处散发着化学物品的气味和恶臭,连河边的蒲草都死光了。原来河边的坝上有青蛙,有蛇,还有野鸭和野鸡,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成了一片片坟地。 车宏轩的童年和青春,就是在这里渡过的。他每次回来都很感慨,这里的一捧土、一枝蒿草,都会勾引起他对儿时的回忆、对风华正茂青春的追想。那些小学的同学、中学的同学、高中的同学,他们都好吗?他们都经历了怎样的人生?春天回来的时候,空旷的田野里,他会觉得有母亲带着他和jiejie、弟弟挖野菜的身影。秋天回来的时候,他会觉得有爷爷领他挥镰收割的场景。一切的一切,都有那么深的记忆,永远无法忘怀。 读高中的时候,他和李思雨在一个班。他几次跟班主任说想提李思雨作班里劳动委员,班主任说教研组不同意,他便跟古明远说了,古明远便跟几个人说就着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机会,写匿名大字报。古明远起名,车宏轩动笔,叫“一批教研组”,见没什么效果,又来个二批和三批,还是没结果。古明远怒了,找来哥几个,告诉大家,教 102 研组主任家有块自留地,种的是白菜,咱们几个人半夜把白菜心全拔了。几人没含糊,半夜去把白菜全拔了,临走古明远还向一棵白菜浇了一泡尿,骂着说:“我让你坏,尝尝这是什么滋味!” 古明远当时就很霸道,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带头在班里剃光头,弄得全班男生都剃光头,在学校里谁不服了那就一顿“电炮”。毕业后,下乡的知识青年很厉害,欺负老农,地瓜、土豆还没长成就往外扒,古明远带着哥几个和一帮小青年,拎着刺刀棍棒,砸了青年点,打了坏头头,镇住了知识青年。 车宏轩小时候因为父亲是国营企业工人,爷爷是小队里打头的(领着干活的人),常带他下地干活。 他家住在镇南,隔着几亩自留地是一个大水塘子,水塘边上长着茂盛的柳树,柳树下有一群一群的鸭子、鹅。他清楚记得,小时候母亲请一个风水先生看房宅,先生说他家这地方好,前边的水塘是金盆洗脸,将来家里会出贵人。水塘是小队的,常年养鱼。车宏轩父亲有一帮工友,休息的时候到处打渔,车宏轩便买来网线,自己花了半年时间织了一片旋网,一有时间就和父亲一起去打鱼,没事了还半夜起来到养鱼池里偷鱼,一网下去就够家里吃,这件事没少让父亲夸他。 现在,西院古家因为孩子都在市里工作,老两口搬到市里去住,房子已经卖给车宏轩的jiejie了。 车宏轩的父母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是在解放战争开始的时候结的婚。母亲家是大户,解放后被评为富农。那年头兵荒马乱的,谁家 103 也不敢养个大姑娘在家,三里五村一打听,知道父亲家虽然穷,门风还不错,就托人说婚,说好了马上结婚。父亲因为在辽沈战役中支前表现勇敢,被找去参加革命工作,一直到解放后才回来被分配到镇粮库当工人。 车宏轩的jiejie和共和国同岁,比他大五岁,他比弟弟车老三大八岁,老二和老四是伯父家的。父亲哥两个,爷爷在世的时候让家里的孩子大排行。 jiejie、弟弟和弟媳妇知道他回来,都在母亲的房间里等他。 他每次回来都让家里人感到很自豪。他家黑砖黑瓦三间房,古色古香的门楼,隔壁也是同样三间。车老三接父亲班在粮库上班,买了楼,搬到楼上去住。 母亲的房间收拾得还是那么干净,车宏轩知道是jiejie一直在陪着母亲。墙上那幅“岳母刺字”的年画,虽然已经发黄了,还挂在那里,岳飞跪在地上,岳母在他后背上刺着“精忠报国”几个大字。这幅画挂了好多年,车宏轩从记事的时候就记住了这幅画,母亲还经常给他讲岳飞的故事。西面靠房山墙放着一个旧得发黑的八仙桌,八仙桌上边的墙上,贴着两块一尺宽,一尺半长的红纸,上边分别用毛笔规整地写着字,一个是供蛇仙的,一个是供祖宗的。这是车宏轩去年回家过年的时候写的。
母亲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仅靠打点滴的葡萄糖和喝点鲜奶维持 104 生命。面色枯黄,皮包骨,已经脱像了。 车宏轩坐在母亲身旁,有些不高兴地问弟弟:“这个样子了,怎么还不上医院?” 弟弟无奈地说:“你不回来,谁能说动她?没办法,就等着那一条路吧!” “马上安排车!”车宏轩很生气,知道车老三很抠,一边说着一边从夹包里拿出一万元钱,交给他,“我要赶到古城市去,你马上带母亲去沈阳医大彻底查查,随时跟我保持联系。到哪里找我同学。” 车老三记下地址,去张罗车。 母亲看见到他感觉轻松些了。 弟媳和jiejie忙着给她垫了个枕头。 母亲把身子勉强的抬高一些,拉着车宏轩的手,让别人都出去了,吃力地说:“我不能再带孩子了------” 停了好一会,母亲干涩的眼里含着泪,接着说:“有些话我说了也不知道有多少遍了,我还是要说。你呀,是咱家的一杆大旗,你不能倒啊!不让你自己开车你要记住,你要少喝酒,酒大伤身,酒多误事。”她说累了,要了一口水喝,歇了好一会接着又说:“你已经快五十了,想办法再娶一个,要个儿子。不孝有三,无后在先。”看来她已经有些糊涂了,“你媳妇那人不行啊,如狼似虎,你要千万小心!哎,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啊!我这也是老不舍心少不舍力,放心不下你们啊。” 105 车宏轩没想到母亲病的这么重,他眼里含泪说:“好好休息,这次到沈阳好好查查,一定要根治!” 母亲眼里露出绝望的目光,那是对生命失去信心的目光,她声音细小,一字一句地接着说:“再有,你的寡妇jiejie领着两个孩子不容易,你借给她的二十万元钱就别要了。” 车宏轩看着母亲点点头。他的姐夫已经病故多年。 母亲还在勉强地说着:“你弟弟养了两个孩子,下岗了,工作也没有了,难哪!有一天我不行了,我和你爹攒了有十一万元钱吧,我想给你弟弟。这院子,怎么也值个十来万,我想给你jiejie,您看行吗?” “mama你放心,除了这些,我还能尽力帮助他们。”他把mama拉着他的手放回被子里。 mama还是泪汪汪的说:“你呀,生意作这么大,手里却是空空的,白白披了件血布衫,钱都在你媳妇手里,你要长心哪,给自己留点过河钱。山上那边别投了,无底洞啊。”母亲说累了,闭上眼睛在想什么。 mama的话,一字一句的触动了他的心灵,他已经掉下泪水。安排完弟弟、弟妹和母亲一起坐车去沈阳,已是上午十点多钟,车宏轩赶快开车上路,直奔古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