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花苑沉香
地府分十层，按着序数依次层叠，夜梵的阎罗殿为十殿之首，居其中，离人间界尚有些距离，凡间晨起之时，冥府夜幕随即消散，凡间日落之际，冥府亦被黑夜笼罩。昼夜随着凡间更替，却始终不见日头，只有一轮皓月，寂然当空。 二殿却不然。二殿靠近凡间，初升的旭日霞光万丈，拨云散雾，照亮了世间万物，也将整个二殿照拂的徐徐暖暖。 夜梵领着众人站在二殿殿门口的时候，和煦的阳光正在横梁的牌匾上缓慢爬行，将楚府二字照的熠熠生辉。 同行而来的共有五人：夜梵，崔珏，白二，白三，还带着麟儿。 夜梵的娘是楚江的孪生jiejie，夜梵小时候便常来二殿，隔三差五的住上一阵。楚江按着辈分算作夜梵的舅舅，打小便极为疼他，二殿的一干仆役将他认作半个主子。 崔珏和白二也是二殿的常客，真正的生面孔只有白三和麟儿。 一进内府，楚江穿了一身家居的绛色儒衫，和众人寒暄一番，便拉着崔珏去研究棋局。白二抱着包裹自去打理房间。楚小公子楚浩轩挑着一双吊梢眼，说要以礼还礼，正大光明的摸上麟儿的手，遁了。 白三一个人被晾在旁边，看着楚浩轩和麟儿两个小身影渐渐离去，脑中灵光一闪，转头看向夜梵，目光灼灼。 夜梵似是察觉到了白三的目光，回过头望向他的双眼，挑了挑眉。 白三掩嘴咳嗽一声，蹭到夜梵身边，道：“曾听你提起，二殿的花圃风景标致，委实有些好奇，如此美景，究竟是个怎样的形容，你可得空带我去转上一转？” 。 冥府之中喜好侍弄花草的不多，弄出名堂的更少，除了五殿一棵花开不败的老桃树，就数二殿的沉香苑。 花香满园藏不住，俏枝半伸别样红。说的便是这沉香苑。 沉香苑里花类繁多，一种就是一大片。楚江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初春的玉兰白杏，盛夏的木槿蔷薇，深秋的月季翠菊，隆冬的腊梅水仙，在苑里竞相开放，不分时节。 花艳丽的极了，就难免显出些许俗气，楚江似是想到了这点，又在这丛花之间以溪流为隔断，上搭拱形浮桥。小桥流水，青藤蔓蔓，俗气中便生出了几分雅致。 白小三站在小溪旁，听着清泉流过叮咚作响，赏着姹紫嫣红百花齐放，一颗心花也绽放出缤纷色彩。 熟识小三的人都晓得，小三一身的毛病不算少，其中最鲜明的一点便是，花哨。 有的人喜着素衣，有的人就偏爱华装，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其实花哨并没有错，小三的名声臭就臭在品味二字上。 白三对颜色的品味实是异于常人，赤橙黄绿青蓝紫，看着心情依次往身上套，每日一换，不撞色，不重样。 如斯斑斓的白小三，站在青菜成堆萝卜成群的大街上，就好似一只羽翼丰腴毛色鲜艳的花色山鸡，无比夺目，无比扎眼。 寻常日子里，白三尚且只着单色，但若是遇上什么特别的日子，他定会刻意打扮一番。特别的日子就好比说，今日。 一袭绯红色的外袍，腰间栓着一条碧青色的腰带，头上扎着黄灿灿的发带，发带末梢还十分风sao的耷拉了两颗翡翠色的小珠子。 五颜六色的白小三融入同样五颜六色的花丛之中，身心都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欢愉。 白三垂首看看身边的鲜花嫩叶，红的红粉的粉，黄的黄紫的紫，再衬上绿油油的藤萝叶，委实讨喜，甚好甚好。 白三抬头，又瞧了瞧花圃周围排排站好低眉顺目的婢女，再回想起来五殿一水的青衣小厮，觉得人比花娇，也甚好甚好。 白三回身，眼角一瞥，便看到了在拱桥上的夜梵。 浮桥半拱，拱桥下流水潺潺，拱桥上风景独好。夜梵今儿个穿了一身流云衫，裹了层纱质的外衣，一头鸦发披散在身后，淌了日光。微风一吹，衣袂翻飞，发丝拂动，端的是俊逸出尘。 隔着花枝，那厢几个离得近的黄裙婢女向拱桥那边频频侧头，低头互相嘀咕几句，捂着嘴吃吃的笑起来。 白三眯着眼看了会儿，整整衣袖，抽出桃花扇一展，一边摇着一边走了过去。 在夜梵身旁站定，白三将那花枝用扇柄一勾，再一压，花枝便低了几分，浓密的枝叶挡住了那几道偷窥的目光。 白三歪歪头，冲夜梵咧嘴一笑：“喏，你瞧这花枝，长势多喜人，花骨朵都比别的大些。” 夜梵顺着他的手看了看那花枝，又偏首看看白三，问道：“这儿的景色，你可喜欢？” 白三也看着夜梵，点头道：“喜欢。” 夜梵弯弯眼角：“你喜欢就好。” 白三看着夜梵唇边淡淡的笑，睫毛一颤，压枝的手一滞，花枝也跟着一晃：“其实我当初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当真记挂在心上。” 夜梵抬手，指腹在那羸弱的花瓣上轻轻一触：“我既然应了你，便要兑现。” 白三看着那修长的指尖一下下抚弄着花瓣，只觉好似戳在自家心肝上。小迈一步，白三向前凑凑，肩膀抵着夜梵的肩，道：“莫不成你前些日子忙着批阅卷宗，便是为了腾出时间来二殿？” 夜梵道：“嗯，堆着也不成事，早些处理了才是。” 白三一双桃目波光涟涟，几乎能淌出水，顺带着声音都放柔了些许：“你……”想说你待我真好，记起夜梵的害羞性子，话头在嘴里转了几转，出口却成了：“注意些休息，勿要劳累。” 夜梵遥遥望着成片的花海，沉默了半晌，轻飘飘的丢出句话：“没什么，只是想带你出来转转罢了。” 白三一愣，倏地转头看向夜梵，夜梵抿着唇，淡定的赏花。但刚才那句话的确是他说出来的。白三颇为激动，左手一抬，就要搭在夜梵肩上。 “诶，找了你俩半天，原来躲在这里赏花。” 夜梵寻着声音一回身，白三蹭上去的手便落了个空，不尴不尬的悬着。 楚江和崔珏顺着青石小路踱了过来，楚江走在前面，瞧见小三，温煦一笑：“小三，你让我一通好找。” 白三悻悻的收回手，蹭蹭鼻子，向楚江一呲牙：“我还当你把我忘了，找我何事？” 楚江笑笑，走近白三，在他肩头一拍，神神秘秘道：“我寻了一物给你，也不知道入不入得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