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上元灯节（三）
一出上谷伯府，两人决定弃马步行，将马儿放在上谷伯家，明日再来取。 走在上谷城东市的街道上，感觉正月十五的晚上还是蛮冷的，但寒风并没有影响到大家的心情，更扑灭不了少男少女中那炽热的情怀。 两人往西市正街走去，那是今夜上谷城最为热闹的所在。 刘素贞轻移莲步，紧紧跟随在张斌旁边。张斌望着身边佳人，心中有千言万语欲诉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汉人含蓄、汉女娇羞，不像草原上男女情爱那般直接热烈，草原生存环境恶劣，生命苦短，男女之间有了感觉便要直奔主题。 张斌唯恐自己说话过于直接，唐突了佳人。踌躇良久，才道：“素贞，上元灯节上谷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刘素贞轻笑道：“上元灯节好玩的物什多得紧，比方说看花灯、放孔明灯、猜灯谜、看烟花。” 两人且行且谈中跨过中间驰道，已来到了西市正街，站在入街口，远远望去，西市已是灯的海洋，整个街市都已布置一新，处处花灯悬挂，流光溢彩。 街上行人如织，无论男女老少都穿戴一新，尤其是青年男女，刻意精心打理后出门，一边抬头仰望各家上元灯，一边眼光如梭寻找街上心仪的人。 张斌和刘素贞也被眼前的热闹喧嚣所感染，按捺不住激动欣喜的心情跟随欢腾喧闹的人群走入了西市正街，一路上时而有人挥舞龙灯祈福龙神保佑，时而又见有人击鼓舞狮，时而又见有人聚在一盏花灯下品头论足。 “你看，那边的琉璃凤灯真漂亮。”张斌顺着刘素贞的手势看过去，只见一家商铺在前方空地上悬挂的凤凰灯迎风招展，璀璨夺目，张斌点头道：“确实漂亮，何不上前细看？” “好吧”刘素贞笑靥如花地说道，两人上前发现此商铺是一个灯铺，门前悬挂的精致凤凰灯大概是用来招徕生意的。 各式各样的花灯放置在眼前，从最简单的纸糊花灯到做工复杂、装饰讲究的紫檀花灯，琳琅满目，众彩纷呈。细细看去，每一盏花灯都做得精美别致。 很多人都在摊位上挑选自己心仪的上元灯，刘素贞对凤灯情有独钟，轻移莲步，寻找着最漂亮的凤灯，她突然停住脚步，上前拿到一盏深红色，用红木骨架雕刻而成，做工别致的凤灯。仔细端摩，爱不释手。 张斌识趣地上前：“掌柜的，这灯怎么卖的？” 商铺掌柜因为今天的好生意，笑容特别灿烂喜庆，喜笑颜开地对张斌神出五个手指。 张斌问道：“五十文？”掌柜的撇撇嘴，说道：“五十文，怎么可能，你看看这材质，再看看这做工，五十文能买到这般好的凤灯吗？明人不说暗话，五百文。” 张斌楞了下，五百文可是自己一个月的吃食钱，但佳人在前，怎能吝啬。幸亏这次出来提前做好了准备，身上带足了一贯钱，正欲从口袋里掏出半贯钱递给掌柜的买下凤灯，一旁的素贞蹙眉说道：“太贵了，掌柜的，两百文卖不卖，不卖就算了，我就不信这凤灯别家没有。”掌柜的脸露难色，兀自嘟哝道：“这么好的上元灯你在其他地方提着灯笼都找不到……”刘素贞悻悻然地将凤灯放回摊位。然后对张斌淡然一笑道：“张斌，咱们去别处瞧瞧。”两人刚走出几步远，那掌柜的急忙说到：“小娘子，再加五十文，我就卖给你。”刘素贞停住了脚步，对张斌嫣然一笑。 张斌被这一笑弄得全身酥麻，神情恍惚，会意地折回灯铺，急忙将二百五十文钱掏给掌柜，在掌柜“走好”的欢送中，将上元凤灯提给了刘素贞。 刘素贞提着凤灯，开心地紧，轻快地走在正街道路上。两人被一阵喧闹之声所吸引，只见街道一侧有人在围观什么物什，好奇走上前去，只见一排灯笼下面都贴了纸条，刘素贞兴奋地说道：“猜灯谜。” “劝君更进一杯酒，打一字。”张斌捏着纸条读道。这首诗张斌以前是见过的，却未曾想过这首诗可以作为灯谜猜字，正当张斌摸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刘素贞开心地拍拍手说道：“我知道了，你猜出来没有？”张斌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道：“容我…容我再想想。” 刘素贞掩口笑道：“你真笨，就你这破脑袋，再给你一个时辰都想不出来，我给你一点提示，更进一杯酒就是喝了一口之后再喝一口。”张斌摸了摸脑袋，恍然大悟道：“回”刘素贞轻笑出声：“你这榆木脑袋还能开窍。”张斌厚着脸皮说道：“那还不是师傅教导有方。” 刘素贞听了张斌的俏皮话，嬉笑道：“谁是你师傅啊，你都没有拜我为师呢。”张斌立马向刘素贞躬腰长揖，学着戏里面的词说道：“小生不才，但小生有一片赤诚好学之心，望师傅能收下弟子。” 刘素贞被张斌这一不伦不类的拜师礼给逗笑，再也顾不及淑女形象，笑的花枝乱颤。 张斌从未见到刘素贞这么放肆开心地笑过，一时不禁看痴了，英雄豪杰一掷千金博红颜一笑确实不为过。 这时，一队巡检，背插五色令旗，当街狂呼道：“郡守大人有令，上元灯夜取消宵禁，允彻夜狂欢。” 西市街上的人群sao动起来，鼓掌欢呼叫好，恰逢其时，从西市正街另一头一片“砰砰砰”的声音传来，刹那间，无数红火团爬升到空中，在最高处百千烟花盛开，碎成万点耀眼星光，最后如水银泻地般直扑而下。此情此景拨动了隐藏在人们心底下最愉快的心弦，人群沸腾起来，欢呼雀跃，将心中的愉悦之情尽情地宣泄。 张斌望着夺目灿烂的夜幕，再望着身旁的佳人，欣喜之余，不禁暗自感叹：“当年母亲和父亲是否也在上谷城看过如此璀璨夺目的烟花，是否也享受过难得的上元灯夜呢？” 一旁的刘素贞却没有张斌这般多愁善感，捂着肚子对张斌说道：“你肚子不饿吗，刚才在上谷伯府光顾着玩，没怎么吃东西，现在有点…要不一起去夜宵摊吃点东西？” 张斌在上谷伯府狼吞虎咽了一桌美食，现在哪还有食欲，但佳人相邀，即使是刀山火海都得去啊，更何况小小的夜宵摊而已。 遂来到了一个卖汤圆的夜宵摊，做汤圆的大娘热情招呼了两位客人，给两位客人端来茶水。刘素贞问道：“大娘，你们这汤圆都有什么馅的？”大娘笑道：“你们是第一次来吧，那我得好好跟你们介绍下王大娘的拿手汤圆呢，咱们这有芝麻、桂花糖、白糖、豆沙、花生、枣泥、果仁的馅，小两口想吃啥样的？” 听到“小两口”这三个字，刘素贞俏脸含羞，低下头来，声若蚊呐地说道：“我要芝麻加白糖和一起的馅。“乱点鸳鸯谱的王大娘望向张斌，张斌本不想要的，但听了小两口一词，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这王大娘真是个妙人，遂脸微微红地说道：“我要一份同样的。” 大娘道一声“好了，稍等。” 刘素贞坐在那里，低头摆弄衣角，气氛稍稍有点尴尬，张斌望着闪耀在漆黑夜空中的烟花，望着来往川流不息的人群，望着西市正街上闪耀的璀璨灯火，打破沉默道：“今天的夜色好美啊，神都洛阳也不过如此罢。” 刘素贞觉得脸上已不再发烫的时候，抬起头来，顺着张斌的眼神望去，悠悠说道：“但愿年年岁岁有今朝。” 张斌一时没弄明白，不解地说道：“何出此言。”刘素贞叹了口气说道:“父亲说过，二十多年前，哪敢想到有此等繁华盛世，当时能活着就是一种幸运。” “能活着就是一种幸运。“这是张斌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上次是从大漠的外公口中听到的。这次从刘素贞口中得知又是另外一番感触，张斌轻抚别在腰间的弯刀呢喃道：“但愿年年岁岁有今朝。” 王大娘将刚出锅的雪白汤圆端了过来，刘素贞拿起筷子，轻轻夹起一个汤圆一口吃下去，如此反复，一碗汤圆瞬间被消灭掉，张斌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刘素贞觉察到了张斌的异样目光，赧然道：“饿坏了。”然后指着对面张斌还未吃完的汤圆，说道：“你别光顾着着我了，赶紧把汤圆吃完，不准剩下。”突然发现自己刚才用词不妥，双颊绯红，忸怩地说道：“上元节不把汤圆吃完不吉利的。” 张斌在刘素贞的“监督”下，硬塞进最后一个汤圆后，终于如释重负地撒筷在桌。刘素贞甜笑问道：“吃饱了吗？”张斌苦笑道：“恩，饱得不能再饱呢。”“那好，现在时候尚早，咱们再去逛逛吧。”“能不能再坐下歇息会。”“不成。” 没奈何的，张斌小心翼翼地起身扶住自己的肚子，唯恐一个不小心，将肚子里的吃食全部颠簸出来。 两人一直走到西市的空旷尽头，这里烟火刚刚散尽，很多青年男女来此放飞孔明灯，天空上徐徐升起的一盏盏孔明灯，带着善男信女的祝愿和希望飞向苍穹。 张斌和刘素贞也不能脱俗，从小贩手中买了两只孔明灯，刘素贞双手捧着孔明灯，闭眼虔诚许愿后，徐徐站起后，缓缓放开双手，将孔明灯带着自己的愿望放飞。 张斌望着冉冉上升的孔明灯，张斌侧脸望着在微黄灯火照射下，肤色如玉的刘素贞，情难自抑地问道：“你刚才许了什么愿？”刘素贞笑而不答。 张斌内心澎湃的情感如惊涛般击打在自己的心房，脱口而出道：“是不是许愿要嫁给一位将军？”刘素贞俏脸微红中有一丝讶然之色，恼怒说道：“我许什么愿关你甚事。”说完后扭头欲走。 急切之中，张斌说道：“素贞，你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刘素贞听到后，背对着他摇摇手，示意自己并不感兴趣。张斌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许-的-愿-是-做-一-名-将-军。” 刘素贞在空中的手稍微停滞了一下，便垂了下来，继续往前走去。但张斌未曾看到，刘素贞的眼中已噙满泪水，喜悦的泪水。